但零零总总近千条人命,似乎就融化在了墨痕之中,能不重吗?
邬子穗双手捧着折子,有些花白的眉毛似乎被一座看不见的山给压着了,他在无言中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些似乎能渗出血来的文字,合上折子时叹了口气。
“左右都是百姓苦啊……”
但是联袂而至有备而来,邬子穗甘愿当这个出头鸟,倒也没这么容易动摇。
“寒乌国在流寇的事情上确实是做的不对,但是大焱大兴战事莫非就对苍生有益?”
“覆巢之下无完卵,大焱这一仗打到现在,死伤数以万计,应当已经远远多过那些寒乌流寇在过去数十年间刀下亡魂之总和了。”
“我以为我们在这里,要分辩的应当不是谁对谁错,而是如何阻止这场继续下去,只会导致生灵涂炭饿殍千里的兵戈之祸。”
“还请何大先生和周大先生,请有鹿书院,能够以天下苍生为重,以和为贵啊!”
在邬子穗说出以和为贵的时候,梅子理、李夷吾、严海立等等这些其余来自天南海北各个书院里德高望重那些先生们,便有些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纷纷出言附和。
“兵戈之祸,是不该大兴。”
“社稷崩塌江山倾覆,苦了的还是天下苍生。”
“若是大焱和寒乌能够以和为贵,多少百姓便能免去一场浩劫……”
以和为贵。
这乃是儒家的大义所在,有鹿书院既为儒家圣地,如何也逃不过这四个字。
何奇事望着俯首作揖倒是诚恳的邬子穗,淡淡地说道:“我们以和为贵以天下苍生为重,这场战事便能够偃旗息鼓,大焱与寒乌数十年血债便能握手言和了吗?邬老先生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这场战事的双方是寒乌和大焱,可不是和我们有鹿书院。”
来自夏国苦梅书院的大先生梅子理从旁说道:“何大先生何必妄自菲薄?”
“以有鹿书院之于大焱,想必只要用心劝谏,大焱的那位陛下未必听不进去。”
“况且说大焱首辅张弘正在辞官之后,是凭着有鹿书院的举荐信第二次入了大焱朝堂,之后才平步青云坐到了一人之下的首辅之位,有这份香火情在让那位首辅大人也帮衬几句,一场苍生大祸说不定就此化解。”wWW.ΧìǔΜЬ.CǒΜ
“再者我等也只知道此事不易,不追圆满但求尽己所能问心无愧,若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夏国,我等苦梅书院学子皆愿通往朝堂,劝谏陛下三思而后行。”
这话听着头头是道,梅子理都表明了如果发生了夏国,他和苦梅书院决然不会袖手旁观。
但实际上这确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典型。
夏国和苦梅书院的关系,和大焱与有鹿书院能一样吗?梅子理只差没和夏国皇帝穿同一条裤子了,夏国皇帝为了看到苦梅书院有重回天下书院之首的那一天,也不会介意梅子理在朝堂之上闹腾出什么的动静来。
反正不是梅子理不也说了吗?
尽己所能问心无愧。
那么梅子理已经尽力了,但夏国皇帝只要三思之后还是不改,梅子理不也是心无愧疚?
但是大焱可就不一样了。
别的不说,就大焱天子现如今的状态……
何奇事看向了梅子理,这老东西憋了这么久没说话,果然是没酝酿什么好货:“梅大先生在哪个朝堂上劝谏不是劝谏,何必一定只是在夏国呢?不如这样,我替梅大先生引荐,咱们先去见见张首辅,再去大焱朝堂面圣,岂不是合了梅大先生的心意?”
逼迫有鹿书院去劝谏大焱朝廷退兵是一码事,但若是轮到自己去劝这便是另一码事了。
梅子理自然不会应承下来,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无可奈何:“何大先生是妄自菲薄,但我便是真的人微言轻,不论是大焱朝堂还是那位张首辅,想来都不会认我。”
何奇事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可是我难道不是与梅大先生一样是一介草民,大焱不认梅大先生,难道就能听进我的话?”
“何大先生此言差矣,你我之于大焱,苦梅书院和有鹿书院之于大焱,总归是不同的。”
在梅子理摇着头说完这句话后,一直没吭过声的来自铜鼓书院大先生严海立紧接着开口说道:“我也知晓一些兵法,知道战局至此,寒乌国纵然有兵魁相助,大焱取胜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了。”
严海立此人年岁不老辈分不高,但他在进铜鼓书院担任大先生之前,还有一段领军为将的履历。
可算是整个庭院之中,最通兵法的人。
“只是这早晚,便是问题所在。”
“每拖上一日,战火便不知蔓延出多远,不知烧出几里的荠麦青青之地。”
“让大焱就此退兵确实有些不合情理,但如果寒乌国就此投降呢?如果以两国军队目前实质控制的区域,重新划分为各自的疆土,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寒乌流寇流窜到大焱边疆,可能让大焱就此罢兵?”
“让那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何奇事沉声说道:“严先生若是做的这种打算,应当直接与大焱朝廷交涉,我们有鹿书院何德何能又有什么立场,可替大焱应降呢?”
李夷吾已经平复好了内息,似乎是听到这些话已经有些恼火,冷哼一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能,那要如何才能免去这场兵戈大祸?”
“圣人教导我们以礼相和以和为贵,以苍生社稷为重。”
“师从圣人的魏子留下四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距今为止也不过才四百多年,有鹿书院就已经只知道明哲保身了吗?数千万百姓面临兵祸,今日睡去不知明日还能否睁开眼,有鹿书院却不肯从圣坛走下来,弯腰扶起陷于兵戈之中的苍生……”
“这般所为,恕我李夷吾大失所望!”
这已经是在直接攻击有鹿书院在儒家的超然地位了。
但就在这些在当今儒家享有盛名的大儒们言及苍生辩以大义的时候,倏然便响起了一串笑声,犹如风吹银铃般清脆悦耳,但却与这庭院里凝重的气氛极为不符。
“哈哈哈哈——”
笑声出自张天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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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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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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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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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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