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这次离京,回家只是为了最后看一下萱儿和她父母,把攒下来的银钱留给她,我亏欠了她许多,这点银钱不足以弥补,但这恐怕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就算没遇到徐真人你们,我也打算明天一大早……不,或许今晚等萱儿睡下了我就会走,要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只是想着,趁着通缉还没从玉京城传到九山郡,逃得越远好。”
就如徐年没把那条江上发生了什么告诉叶一夔,叶一夔也没把他这次返乡的真正目的告诉蒋萱。
不是他不信任枕边人。
恰恰相反,叶一夔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他和蒋萱道明原委,蒋萱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他逃亡。
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不能说。
已经欠了萱儿太多了,哪能再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在京城里面杀了人,把她也卷进来。
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
之后是逃出生天还是难逃一死,都是自己一个人的结局,不牵涉到其他人。
张天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撇了撇嘴说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杀了个人而已嘛,你京城里的那位红颜,难道没法帮你摆平?”
冷嘲热讽的刺耳腔调,叶一夔却只能苦笑道:“我杀人后直接逃离了京城,没有告诉任何人,茹儿一样蒙在鼓里,等之后找不到我了,大概会以为我是不辞而别了吧。”
听出这层话里的深意,张天天挑了下眉头,轻声笑道:“呦呵,看来你杀的这人不简单,你在京城里的那位准岳父都摆不平?还是不想帮你啊?”
叶一夔摇了摇头:“颜侍郎很疼茹儿,如果让茹儿去求,大概颜侍郎是会保下我的,只是……我已经有愧于茹儿了,又哪来的脸把颜家拖下水。”
听这意思,叶一夔杀人闯出来的祸还挺大,大到他觉得会让颜家都棘手。
徐年皱眉问道:“你杀了谁?”
“郑兴德。”
张天天耸了耸肩:“没听过这名字,他谁啊?”
“育婴堂的东家。”
此话一出,张天天“啊”的一声脱口而出,微微张开的小嘴代表了惊讶。
徐年也是愣了一下,没想竟然还是个近日以来耳熟能详的人物。
这可不是巧了吗?
回京城之后,原本还打算走一趟育婴堂,看看打着善堂名义做着那般恶行的东家得是怎样的人面兽心。
却没想到叶一夔比他更快一步,都已经把人给杀了。
“不是……你怎么会杀了他?”
张天天没有表现出大快人心的情绪。
就仿佛她根本不知晓育婴堂的东家做了什么龌龊事,恰到好处的将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惊讶,表现成了不理解叶一夔为什么要杀一个善堂老板。
你怎么能杀个好人呢?
不急着拍手叫好,是想先听听叶一夔杀人的理由。
看看他只是凑巧杀了郑兴德,还是已经知道了些藏在育婴堂里的内幕,以便决定哪些事情能说,哪些事情说了也只能是个麻烦。
“他要真是个行善积德的好人,我当然不会杀他,可是他……”
叶一夔语气有些激动,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了眼张天天。
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徐年轻声说道:“张姑娘是我信任之人,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不必避着他。”
“不,徐真人误会了,只是我接下来说的有些……耸人听闻,担心张姑娘听了会不会有麻烦。”www.xiumb.com
好嘛。
这是想一块去了,都担心自己说多了对方听多了,会惹祸上身。
徐年哑然失笑,摇摇头说道:“无妨,你说就是了。”
育婴堂里的瓜,张天天早就已经吃完了,估计比叶一夔吃的还更多,哪里用得着现在来担心会不会吃撑。
何况这丫头虽然不显山不露水,靠山可是稳得很。
红袍太监都得八抬大轿抬着她爹去给天子调理身体,只要这大焱的天还没变,估计天底下连她都看不了的热闹还真不多。
既然徐年都这么说了,叶一夔也不操这份心了,径直说道:“事情起因,是我有天跟朋友一起喝酒的时候。”
“听酒馆里有人说育婴堂的东家郑兴德是个烂赌鬼,天天输天天赌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钱。”
“起初我也没在意,空口白话,谁知道那人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喝多了在胡乱说话?”
“结果有一次,我有个朋友在赌坊里遇着了麻烦,我去救他的时候,遇到了郑兴德也在那家赌坊里赌钱,下注还很大……”
之后的发展顺理成章。
叶一夔起了疑心,便暗中查了一下郑兴德,想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赌资,结果不查不要紧,一查才发现这位京城有名的大善人,竟然在偷偷做着人贩子的勾当。
打着被好心人领养走了的幌子,把善堂里的半大孩子卖了银子去赌!
“……挑了个四下无人的时候,我堵住郑兴德质问他,怎么能在善堂里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腌臜事,他却反呛我说什么善堂里的这些孤儿没他供吃供喝,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巷子里了。”
“等于命都是他给的,如今他缺银子了,拿去卖掉几个,有什么关系?还警告我,说他这善堂背后可是大皇子,要我想清楚利弊,不要多管闲事引火烧身。”
“可是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哪里还能想什么利弊,只觉得郑兴德这狗操的混账玩意不配活在世上,一时冲动拔了刀就把他砍了。”
“砍完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郑兴德威胁我的话毕竟不是胡说,京城里谁不知道育婴堂是大皇子在撑着?”
“我也不敢在京城留下去了,趁着还没人发现郑兴德死了,急忙逃了……”
哪怕郑兴德已死,叶一夔已在逃亡路上,再次提他的这些发现,都仍然有些意难平。
似乎空气都变得压抑了几分,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沉重。
“坦白来说,其实我以为杀了郑兴德出了这口恶气,遂了心意后会感到酣畅淋漓,结果真杀了他,像是突然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感到的却是害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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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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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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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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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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