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虚空之中独自挣扎许久,才终于意识到,这压迫和窒息来自于我自己的心——这空无一物的地方,如果还能有什么让我觉得拥挤,那只能是我自己的意识、我脑海中无穷无尽反反复复的欲望和念头。
我的感觉、我的牵念、我的执着,我的爱与恨。带给我无数温暖记忆的云衣阁、小时候云凌牵着我的手去长街买糖水、妈妈追着我哄我吃饭、父亲第一次教我学艺送我悯丝剑,还有云空、云飞,他们初来家里学艺时,那青涩怯懦的眼神……
还有,还有我在人域的小公寓,可爱的小台灯,总是骂天骂地的大魔王上司,有琥珀色瞳仁的胡明明,单纯勇敢的小桃子,痴心的木枝,还有,还有我的他……温柔的、永远知道我心意的华夏……
我的心温暖又疼痛。
我努力让自己的心恢复澄明。
那个问题又浮现出来——“成衣殿”究竟该用在何处?
而我目下,连“成衣殿”已经不想再做出来了,不想再去完成我的“任务”,用云凌的自由换一件衣服有什么意义?要这件衣服又有什么意义?……
不愿意再想了,累……
醒来时,我躺在云衣阁自己的房中。好像是清晨,空气微凉,朝霞从窗格中斜照进来,带着清新和愉悦的光影。
我翻了个身,哎呀,浑身好痛,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云罗醒了。”是母亲的声音,她睡在我床旁边一张小榻上。
“妈——”我轻唤一声,呀,嗓子干得快要撕裂。
“是云罗醒了。”是画染,语音刚落,她已经扑到了我床前,俏皮的发饰、水汪汪的大眼睛扑扇在我眼前,好可爱,好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母亲扶我起来靠在床头,又端来一碗桂花糖水给我喝。
我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记忆好像沉在水底,想想就头痛,隐约觉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入魔了云罗。”趁着母亲出去倒水的间隙,画染小声对我说。
“我做了什么?”
“你,你差点屠了云衣阁……”看到我露出惊愕的表情,画染赶忙又安慰:“不过没事,书沐救了你,散了你的冰雨大阵。”
书沐?冰雨大阵?
“是的,是书沐,那天来送簪子报信的也是她,她早就知道我们去洛灯城了,躲着不想见我们,直到你那天被俘……我和云飞好不容易找到她,劝她跟我在一起,结果刚回来,就遇到你在门口打架。”
“打架?”
“是啊,十几个好手都拦不住你,你双眼血红,要杀人一样。”画染吐吐舌头,好像对那天的情形心有余悸。
“后来呢?”
“后来,你弄了满天的大冰锥子出来,好吓人,书沐一看不好,这才冲上去打晕了你。那些冰锥子飞了一半,齐刷刷掉在地上,再晚一点,就,就惨了!~”
书沐赤金界第一灵器的称号果然是名不虚传。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和云衣阁。
可是,我怎么会这样?我做了什么?
我用双手捂住了脸,可泪水还是止不住从指缝间流出来。
“画染,慢一点告诉她。”是母亲回来了。
“不,妈妈,你让她说,”我放下手,“如果她不告诉我,我反而会一直想的难受。”
“父亲呢?他……没事吧?”我低声问。
“他没事。”
“生气吗?”
“怎么会,”母亲拉住我的手,“父母永远不会跟自己的孩子生气,他只是有些伤心……云罗,你要理解你父亲,还有,云凌。”
想到云凌,我的泪水又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忍不住低声啜泣。
母亲轻抚我的头发,“云凌也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么会不心疼?但是,这不止是你父亲心愿的事情,这也是云凌自己的意愿。”
母亲顿了顿,接着说:“云凌这孩子,自小性格孤傲,不喜和人打交道,他喜欢那样单纯清净的日子,初去神域的时候,他就跟我们说过,他喜欢那里,一切简单自在,可以清心钻研他喜欢的东西,觉得那里才是他的归处。”
“所以,云罗,你不必为云凌伤心,你怎知他在那里不愉快自在?他虽不能随意回家,但是至少,我们可以去神域看他。”
“四哥他们……还好吗?”我隐约记起,我回阁那天,四哥第一个出来迎我。
“云扬他啊,扭了腰,这几天都在阁里歇着呢。”母亲回答。
我心里一动,还想问问云岚找到没有,可是终究没有开口,我太累了,已经无力去顾及其他了。
白天我醒一会儿,睡一会儿,母亲安排了清淡的饭菜,都是画染拿来跟我同吃,才掌灯时分,我又睡了,这一夜睡得很安稳,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父亲来看过我,什么也没说,只嘱咐我好好休息。四哥扶着腰也来了,我跟他道歉,他只笑着摆摆手说了解了解,不必介怀。
第三天,我见到了书沐,是个和画染长得很像,但是英气十足的女孩子,带一点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干练和一点点的沧桑。我向她道谢,她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只是不想,让你犯下我当年冲动犯下的错。”
我第一次抱着画染哭了,告诉她我很幸运,很庆幸周围有这样的亲人和朋友。xǐυmь.℃òm
我也很喜欢书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跟她谈话的时候,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听着她干脆利落的话语,总能带给我力量。我求她常来陪我,于是她每天午饭后就来陪我坐一会儿聊聊天。
开始时候我们聊画染,聊她的可爱,各种小脾气,爱吃的糖果,以及,云飞对她的偏爱。
后来,书沐开始给我讲她自己的故事,她的出世,她在将军府陪伴夫人的时候,她和小将军孤苦又勤奋自强的童年,他们在战场的经历,那些燃烧的农田,流离失所的乡民……
我在各域历练的经历,实在是太少,每次书沐讲到她和小将军随军走南闯北的见闻,我都求她多讲一点,书沐讲的很写实,让人仿佛身临其境,那些情景,好像就在眼前一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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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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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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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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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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