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却陷在无尽的梦中浮沉,很久很久出不来。
而其实梦里没什么太多的东西,只是在两段回忆里反复徘徊。
一段是养母去世的那一年,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对于素未谋面也毫无接触的真实存在血缘关系的亲人们,他其实是无感的,仿佛在听着别人的故事。
他们还不如他对自己的养母的感情。毕竟养母才是真真切切陪伴在他的身边、照顾他成长、关心爱护着他的人。虽然他那时候也已经知道了,养母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清楚他的身世才收养他当儿子的。
告诉他身世的人,是希望他能为亲人复仇,夺回本来属于他们那一脉的一切。
他对给陌生的亲人复仇没有兴趣。
但他确实想在梁家翻身做主人,想从被欺凌被的金字塔的最底层爬到最顶层,将那些曾经羞辱他践踏他的人,统统踩到自己的脚底下,一报还一报。
如今他的身世能带给他助力,他也就接受了,就当作相互合作。
他知道梁沅西和他的养母关系好,可直至去年的春节,他才猜到梁沅西应该也知道他的身世,因为梁沅西看着他的脸嘀咕了一句“……像”那样的话。
这个世界上能跟他像的,也就是他的亲人了。
只是他在梁沅西面前装作自己什么也不清楚。
他却也没想到,梁沅西口中的“像”,指的原来更确切,确切到他和他的生母——如果没有米国的那趟行程,没有那次的偶遇,他也发现不了,他的生母还在世。
他的生母还在世,却将他丢弃在孤儿院,丢给别人养,将近三十年不闻不问。
那次偶遇之后,通过他的调查,他知道了她生活无忧,知道了她有她的新家庭,也有她的新儿子。
可以,被抛弃就被抛弃了,他就当作他没有这个生母。
原本他过去的二十九年生命之中,也的确没有那个女人的存在。
有没有她,都不影响他的生活。
另一段回忆,就是当年他主谋的那起绑架。
他不知道为什么黄清若会突然出现在那里,以致于黄清若跟着他一起被绑匪带走了。
绑匪们自然是不认识他的,计划已经开始,出了黄清若这个意外,他也不能中断。
如果他当时要中断,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跟绑匪亮明自己的绑匪,让绑匪去跟雇主确认。
到时候不仅他要在绑匪面前暴露,那个雇主,也就是梁衡安排的蒙磊,也会知道一直以来究竟是在为谁办事。
一开始他也是觉得,黄清若就算跟他一起被绑匪带走,问题不大,总归就是跟他待着关几天工厂等着梁家交赎金,最多就是挨一点打吃点苦头。
怎料,几个绑匪会对着黄清若兽性大发。
黄清若被绑匪们拖进去之后,就彻底没了声音,她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有的只是绑匪们下流的笑声、讨论她身体的污秽言语和商量谁先上的争吵。
夹杂着布帛的撕裂和绑匪们脱裤子的拉链声。
这些动静嘈杂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的眼前则挥散不去她被拖进去前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然后他发现,不是没有她的声音,她被拖进去之前的那一句哀求般的“哥”,也伴随着她定格在他脑海中的那个眼神,而不断地重复回响。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起身了。
对于整个绑架方案,他之前是看过的,他知道他被绑走之后会来到这个破旧的工厂,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事先实地考察过这个废弃工厂,对里里外外的环境还算熟悉。
彼时几个绑匪也全聚集到了里面去,他在外面无人看守,他就自己用他们烧炉子吃东西的火烧断了手上的绳子,捡起绑匪的刀,进去了。m.xiumb.com
他一个人,对付四个绑匪,其实是有点困难的,他们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混混,也曾经干过一些绑架案。
他彼时唯一的优势就是绑匪们的注意力全在黄清若身上,他能够来个出其不意。
对付最后一个绑匪时,他还是被夺走了刀,手腕挨了那一下。
他不在意挨的那一下。
挨的那一刀,反倒更为真实。
即便没有挨绑匪那一刀,他也不可能让自己从这起绑架案中全身而退,他势必要让自己受点伤的。
之后就是他带着黄清若从工厂逃跑,凭借他对周遭环境的了解,躲避绑匪们的追赶,并且用他事先准备在废弃工厂附近的通讯设备,联系了梁衡。
后悔的事情,一件就够了。
一件就够了……
可在黄清若这里,他却不知道,如果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究竟是更后悔当初放她跟着路昂出国,还是更后悔当年没有中断计划。
“你是魔鬼,你是害死我孩子父亲的人,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你!”
“你在我这里,和当年那群凌辱我的绑匪,是一样的。”
“地狱我会下,但是我自己下,不会跟你一起。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一起?有什么资格?”
“……”
轮回,重复。
重复,轮回。
不知道多少遍。
梁京白缓缓地睁开眼。
他是趴着的,入目的是一侧的山壁,山壁自上往下缓缓流动着缝隙间泄露的山泉水。
他能看见,说明有光。
那是天亮了……?
梁京白转头,望向另一侧。
偏巧看见黄清若脱了衣服正在擦身体。
她光洁的后背上到底还是有些新鲜的伤痕。
有的是勒痕,她之前被吊在水里绑她的绳子留下的,手臂上也有。
有的是划痕,应该是之前穿行树林被树枝之类的隔着衣服弄到。
有的是摩擦造成的,多半来源于夜里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肉搏。
梁京白静静地注视她。
注视她刚刚洗过的湿淋淋的头发披散在她纤细的肩头。
注视她骨感的身体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下轻轻摇晃着伶仃的轮廓。
黄清若是把背心架在了洞口晾晒,等着背心风干了再穿上。
两天没洗澡了,身上粘腻得能搓出泥。
由于她没有露天洗澡的习惯,加上外面的水势在一天一夜的暴雨之后高了许多,都漫到洞口来了,她不清楚水潭的深浅,不敢轻易下去。
再者,担心水里也有蛇虫鼠蚁出没。
所以她撕了新的布条,就在洞里擦洗身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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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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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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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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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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