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物相撞,发出了一声巨响,以及一阵强烈的光波。面包车来不及踩刹车,撞上了护栏。
我竟然没被直接撞碎,而是飞了起来,还飞得好高啊。
半空中,我看到面包车的车头凹陷了下去,护栏被撞翻了一长串。
几秒之后,我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也随之响起。
我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快被震碎了,意识还在,但脑袋昏得完全无法思考。
“亦青。”
“亦青,还好吗?”
“醒醒,亦青。”
一声又一声呼唤,终于把我叫清醒了。
叫我的人是邬暝。
好久不见,他好像又瘦了。
“暝。”我回应了他。
他松了口气,拉着我坐了起来。
我摸了自己的身体,还是完好的。
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
邬暝摸了一遍我的脑袋和肩膀,担忧地看着我:“你还好吗?”
我确认了一下,我除了刚刚摔的那一下,好像没其他的伤。
“我还好。”我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确认了我没有外伤,他再次松了一口气:“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这个骗子,早干嘛去了,现在还有脸来找我?
我气愤道:“找我干嘛?你不是——”
突如其来的吻,忽然堵住了我未说完的话,我所有的气愤顷刻烟消云散。
他两只手握着我的肩膀,像是怕我跑掉,唇舌吻得很用力,像是要跟我抢夺空气。
而我也真的跑不掉,也真的快窒息了。
等等。
窒息?
邬暝的双手改作了拥抱,将我牢牢地锁在他的怀里,嘴上毫不客气地攻城掠地。
像是一盏熄灭的蜡烛忽然又被点燃,我的心里是开心的。可为什么,空气里弥漫着那么浓郁的悲伤?
那支红玫瑰从我的怀里掉了出来,滚到了一边。
一直吻到嘴里有了血腥味,邬暝才放开了我。
他真挚地看着我的眼睛,伸手擦去我嘴上的血:“我不愿与你签订契约,是因为我真的时日不多了。”
我的嘴唇和口腔均无破口,血来自于他。
我迟缓地摇头:“可是,你不是冥王吗?”
他解释道:“你在阎王殿看到的那次,是冥王借了我的身体。”
天哪,我又误会他了。
我懊恼道:“对不起,我没相信你。”
“没关系。”
他捡起那只玫瑰欣赏起来,目光缱绻。
玫瑰的外瓣损伤了一些,他将它们摘去,内里又娇艳欲滴。
他唇边鲜血溢出,他挥手擦去,神态轻松地问我:“这支花,可以送给我吗?”
福至心灵般的,我觉得真是应验了那句:买一朵红玫瑰,去见你想见的人。
“拿……拿去吧。”
邬暝攥紧玫瑰的枝叶,忽然用力拥住我,对我说:“我喜欢你。”
他期待而又忐忑道:“……我不知道,你是否……”
我就像坐了一场过山车,此刻正从顶峰飞驰而下,简直开心得不得了。
我立即回应道:“我也喜欢你!”
他笑了笑:“那你要记住我。”
“我当然会记住……”
等等,这话不对劲。
不对劲。
我猛地推开邬暝,拉住他的手,扯开了袖子。
黑纹不见了!
我下意识向着面包车转过头去。
邬暝伸手蒙住了我的眼睛,在我耳边说:“低头,别看。”
我没有低头,透过他的手掌,我看到了面包车下的那具尸体。
他躺在那里,红瞳已经失去了焦距。
我没忍住眼泪和哭声。
他死了。因为我。
邬暝双臂环抱着我,头埋在我的肩膀,在做无声的告别。琇書網
“守心呢?”我哭着问他:“你不是说他可以保护你不死于非命吗?”
“这就是命了。”
这就是最后的献祭。
他忽然伸手,从我耳朵里捻出了一样东西。
是守心,他已经昏过去了。
所以刚才那道光波,和那声碎裂……
“对不起。”邬暝忽然对我道歉。
“知道你无法往生,我竟然还有些庆幸。我害怕你走上那条路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的神情是轻松的,却又带着悲伤。
我的感官变得很迟钝,只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忽强忽弱地传进我的耳朵:“记得我,我是邬暝。”
……
“邬暝,上路吧。”
无常来了。
邬暝肩上的火忽然被点燃,火焰不是明亮的黄色,是异于常人的妖艳之红。
邬暝的黄泉道铺了过来,仍是金色的光。
他的灵识碎片也开始闪现。
第一幕:恒泰家园四号楼,他就站在楼下,看着父亲跳下来,在自己面前摔成了一堆稀碎的血肉。
第二幕:他在烂尾楼的背面看见我烂成一摊的我。他一点都不害怕,还给我遮太阳。
第三幕:他站在冥界的忘川河中,容禾在旁边守着他。河水从他的身上冲过,冲得他皮肉红肿,嘴唇也被冻得发紫。冲了好久好久,他身上的黑纹才淡了一些。
第四幕:西桥上,他一走上桥,就看到了趴在奶茶店招牌上的我。我像只瘦巴巴的熊猫,全身笼罩着黑雾,还瞪着两个大眼睛。
第五幕:在前往云南的高铁上,我撑着他座位的椅背,两张脸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他的视线里全都是我。
第六幕:他给我洗澡,还闭着眼睛不敢看。
第七幕……第八幕……
最后一幕,我掉进忘川,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是他将我从忘川救起来的。
他说,我是他二十年的生命中,第一个可以接近的朋友。
他勾起嘴角,问我:你的执念是什么?
走马灯落幕,邬暝松开了我的手。
“我该走了。”
显然,他对这个事实已经坦然接受,早已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我再次拉住他的手,坚定道:“带我走!”
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放开。
他却伸手在我眉间点了一下,将我定住了。
邬暝抽出了自己的手:“终有一别,也终会再见。”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无常消失在黄泉道上。
结界消散,我听到救护车乌拉乌拉的喊声,吵得我心烦。
空旷的车道上,车和人都没有了。只剩下被撞坏的护栏,几片被揉烂的玫瑰花瓣,还有一滩乌黑的血。
“暝……”
“邬暝。”
我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念起了他的名字。
每念一遍,心就疼一遍。
一阵强烈的恶心忽然往上冲,我没忍住,吐了一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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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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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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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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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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