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灯强光一打,只能看见场上的人和食材,台下什么样完全看不见。
如同罩在一个光壳里面,像梁善曾经认为的那样,是个完全隔绝于外界的有魔法的盒子。
有浓郁的香气,缤纷的色彩,天马行空的想象,还有把热爱和梦想归于现实的人。
唯独没有家人,像一个人的战场,或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每个人都做自己的主角。
家人的支持在此时是看不见的,也没有多余的闲暇去想,或是找寻答案。
孟既明说他会来,可是她走出家门时他还没出现,不知道是否在现场,不知道坐在哪。
顾惠来了,一早把她送到后台,像送刚刚新生入学的孩子,仍是当年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像把所有要说的话都叮嘱在了眼睛里面,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就只是单纯地想要看看已经长大的女儿。
梁善怕她担心自己身体,反倒是安慰起顾惠,“输赢不重要——”
“输赢当然重要。”顾惠说:“你在最好的团队,努力了那么久,当然要做最好,你就是最好的。”
梁善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倒是听她妈对孟既景说过类似的话,她曾经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或是没有表现得多么好,所以得不到来自顾惠的认可和夸赞。
偏偏在这个时候说了这样的话。
她的妈妈是从来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的。琇書網
不善感的人近来孕激素飙升,顿时泪盈于睫却也没躲闪,抹了抹开心地笑起来,点着头说:“好,那就拿个第一名。”
都是经验老道拿奖到手软的甜品师,就连梁善这个新手都在学校里沉浸了一年,从早到晚的合作打磨两个月后,操作起来如同肌肉记忆,熬酱制胚,打馅脱模,每个步骤都有条不紊,配合默契。
灯光炙热,又是最集中精力的时候,哪怕心理不紧张,制作的过程仍是紧张而忙碌的。到了后半场,梁善明显感觉眼花,扶着台面缓解。
有人蹬了张高脚凳到她身后。
有人经过时在她手边放了杯水。
有人顺手帮她抹掉了台面上的巧克力渍。
没人和她说题外话,每个人都只在交接时才会用激昂的语气迅速沟通,简单明确。
但是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团队,比训练时更加真实可靠。
借着融化的品尝机会,梁善往嘴里多抹了一口巧克力,坐了会便站了起来。
屏息凝神时脑袋里有短暂的放空,直到肚子里若有似无动了下。
梁善不由低头,灰黑色的装束如同无光的暗夜,诱人无端冥想。
是不是动了?
好像是。
应该是。
梁善这才回神,来不及细想连忙去看熬制的巧克力酱,状态刚刚好,离火搅拌降温,在即将完成的胚体上做淋面冷却,又继续去做下一个环节的步骤。
直至比赛结束,梁善坐回到高脚凳,看着大家相互攀谈才有空回想刚才发生的每一幕,包括那一下可能发生过的胎动。
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示意她看向场边。
孟既明站在那里,离光近反而黑得看不清面容,全靠着熟悉来辨认。
梁善问可不可以过去,得到肯定的答复到了台下。
是一下子扑过去的,孟既明稳稳接住,两个人拥抱着亲吻。
“是不是累了,刚才坐在那里不动。”
梁善嗯了一声,枕在肩头闭上眼睛,安静了好一会才说:“好像动了,就刚才,动了一下。”
说得孟既明一愣,反应过来小心翼翼把她放好,手伸过去却去看她,隔着寸许没有贴上去。
梁善摇着头笑,小声地说:“没有,现在没有动,是刚才,只动了一小下。”
她正要说“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的手落了上去,比刚才放下她时还要小心,特别轻,热乎乎的掌心隔着上衣和裤子轻轻地盖在上面。
两个人都以为是错觉时,真就动了一下。
短暂得稍瞬即逝,但是很真实。
梁善的感觉比孟既明要明显得多,立刻抬眼去瞅他,刚好他也看过来,两个人俱是在怔愣中犹未回神。
周围不停有人走动,说话,纷乱而嘈杂。
对视的眼中忽然有了笑意。
是出其不意的惊喜,是期待许久后的震撼,梁善觉得用什么来形容都匮乏,但她在这一瞬间,在孟既明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是真的。”孟既明说,声音轻得像是屏着呼吸,就像她刚才在场上时的反应。
梁善摸了摸他的头,借势把人推向自己,在唇上亲吻着说:“这一下是给爸爸动的。”
刚才那一下,是在鼓励她这个妈妈吧。
……
比赛结果在预料之中,令人欣喜。
最佳主厨的称号毫无悬念,依然有令人意外的收获。
中方代表团的主厨向梁善抛出了橄榄枝,问她是否愿意回国发展。
是在国内不为人知的女性甜品主厨,但是近几年在各种国际的专业赛事上频繁斩获各项大奖,圈内颇负盛名。
梁善因为此次参赛才对这个圈子有了更多的了解,她知道这名主厨,甚至向往过想要见到,结果今天早上就在后台见到了,还在赛前主动和她打了招呼聊天,两个人还拍了张合影。
有种被偶像点名的恍惚感,但是那个时候可没提过这个话题。
梁善意外又惊喜,更多的是冷静和理智,把自己的实际情况告诉她,表示如果有机会回国再见。
孟既明是退到稍远处旁观的,见她朝着自己走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幸好先和你结了婚,不然可能高攀不上。”
梁善直接把话题转换,似是询问地说:“我想回家了,还有最后一个阶段的学习,可以以后……过段时间再来学完。”
孟既明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如果我陪你在这里学完呢?”
毕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就全部学完了,以后,是最难讲的字眼,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能抓住的总是当下。
梁善忽然问他刚才在哪。
他随手一划,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到底坐在哪里,手机屏幕上播放出一段视频,是早上她和顾惠在说话,说要拿个第一名。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来了。
给她和妈妈留了个表白的时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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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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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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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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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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