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稚文没睁眼,轻描淡写道:““最近天凉,睡沙发要生病。”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大夫说你不能再生病了。”

  沈清侧过脸看他:“能让丫头加一床被子吗?”

  “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咱们若分床睡,传出去,怕是不好。”

  “那咱们之后都……都睡一起?”

  “你放心,我不会动你。”

  这话,沈清是相信的。

  自四年前中秋夜,俩人最后一次同床而眠,之后再见面,除了码头那一出戏,他再没对她做过什么不恰当的行为。

  沈清觉得,他应当是以为自己和齐振恒在一块了,所以才不再闹她。

  他这人虽然不按常规走,但不至于去动朋友的“对象”。

  如此一想,沈清放下心来。

  丝滑的被子很暖,贴着她身上的皮肤,困意很快袭来。

  睡得迷迷糊糊中,“哐哐”砸门声传来。

  沈清惊醒。

  双手撑着软垫坐起身,真丝被从身上落了下来。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额上背上全是湿意。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程家,她会以为又是官兵来抓自己。

  看向窗户。

  外头灰蒙蒙一片,天还没亮。

  “哐哐”的砸门声还在继续,沈清后怕地推了推程稚文:“有人砸门。”

  程稚文此时也坐起身,对着房门方向问道,口气凌厉:“谁?”

  “回二少爷,老奴是太太院里的嬷嬷,特来给朱姨太请安。”

  太太院里的嬷嬷?

  沈清后怕的心才落回心窝去,小声问程稚文:“是你正妻身边的嬷嬷?”

  程稚文侧过脸看她:“是我娘院里的嬷嬷,我没什么正妻。”

  “哦……”

  程稚文掀被下床,随手抓过丢在床尾的睡袍披在身上,趿着皮拖鞋去开门。

  房门打开,他对站在门外的人说道:“世宁还未起,先回去吧,等人起了再来请安。”

  “二少爷,眼下已是卯时,朱姨太也该起了!再不起,让人知道咱们程家有位女眷睡到日上三竿,是会被人笑话,也会折了老爷太太的面子的!”

  程稚文高大的身子将门口挡住,沈清没见着这嬷嬷的脸,但一听声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清不由得想起高刘氏。

  她初到高家,高刘氏虽说待她一般,但从未派过嬷嬷来喊她的床,更未打扰到她的睡眠。

  程家这个嬷嬷简直了……

  程稚文还在和嬷嬷交涉:“世宁从伦敦到上海,在船上待了一个月,没怎么休息好,人比较累,睡沉了,不好打扰她休息。”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嬷嬷却还不依不饶,大声说道:“二少爷,您是尊贵的阳躯,女子体阴,阴气会损了阳气,您跟朱姨太若是缺乏了节制,您的阳体必将受到折煞,这对您是不利的……”

  沈清:“……”

  嬷嬷继续大声说道:“太太说了——二少爷您将来是要撑起整个程家的,断不可在男女之事上耗费太多精力,折损了身子……”

  边说边抻着脖子望向睡房。

  程稚文身子一挡,不让她有机会看到里头。

  “行了,都滚出去!”他低吼道,“影响了世宁休息,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都给我滚!”

  嬷嬷一噎,气焰这才落了下去。

  不甘心地看一眼里头,“哼”一声,带着丫鬟,转身下了檐廊。

  程稚文收回严厉的目光,轻轻关上门,回到床边,重新上了床。

  看到沈清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睡衣,将自己身上的睡袍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没事了,睡吧。”

  沈清闷闷地看向房门:“那嬷嬷是要来规训我的吧?毕竟我现在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她可能要教我如何伺候你?”

  “要说伺候,”程稚文笑着躺回去,“那得我去受规训才对。”

  言外之意,现在是他在伺候沈清。

  沈清脸一烧,身子赶紧滑进被子里。

  被这般一闹,她再也睡不着,背着程稚文侧躺着,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睡衣下摆。xǐυmь.℃òm

  指腹间触感轻盈、柔润,她下意识说道:“这睡衣的原料生丝和丝织工艺都挺不错的,哪里买的?我记得上海没见过这样的。”

  身后,程稚文淡淡说道:“法国。”

  沈清又仔细感受几道手中睡衣的质感:“欧洲的丝绸确实做得不错,难怪六年前,你拒绝帮我出口丝绸。”

  “你当初大概认为我故意针对你?”

  “我能不那么认为吗?初见你就跟疯狗一样,”沈清模仿他当初的表情和语气,“当初你黄花大闺女的时候我都看不上你,更别说你现在是个寡妇……”

  俩人初见的针锋相对,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可却鲜活得好似昨日才发生。

  “抱歉。”程稚文幽幽说道。

  沈清唇角扬了扬,佯装生气,背着他说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嘴巴怎么那么毒辣?我变成寡妇已经很可怜了,还要被你耻笑。”

  身后的床铺动了动。

  程稚文坐起身,视线落到她纤瘦的背,看了半晌,重新躺了回去。

  双臂枕在脑后,盯着床幔发怔。

  “我当初说那些话,本意不是羞辱你。”

  沈清翻过身看他:“那你本意是什么?”

  “我和她有过婚约,她当初被逼无奈才接受退婚。我担心她失去丈夫后,再次将感情转移到我身上。”

  这和沈清猜测的差不多。

  他真的是担心失去丈夫的原身继续缠着他。

  嘲讽地勾了勾唇,重新背过身去:“你当初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虽然曾经对你用情至深,但也被你深深伤害,即便守了寡,她也不会缠着你……相反,她恨你。”

  说出最后一句话,沈清的眼睫都在颤抖。

  委屈和恨意在胸腔涌动,原身的意识仿佛在她体内苏醒。

  身后,程稚文低低说道:“恨我也好。我这种人,不值得她的爱。她值得更好男人来爱她护她。我不配。”

  眼泪从沈清的眼中滚落,沾湿了枕巾。

  她知道程稚文最后这句话,说的是她,不是原身。

  他在委婉地告诉她——不要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他们不可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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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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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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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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