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想将真相告诉他。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活头,早点告诉他,了却一桩心事。
“我知道。”程稚文声音很淡,听不出半点异样情绪,仿佛她不是原身这件事,对他来说只是认知范围里的事而已。
“那她呢?如今在何方?”口气平常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沈清撕下一大条倒刺,疼得她心脏也跟着狠跳了下:“她没了……第一次被抓到县衙的时候,在公堂上挨了几道板子,人就没气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看向程稚文。
程稚文原本自然垂放在身侧的双手,狠狠攥成了拳。
她转而去看他的眼睛,就见他眼眶通红。
原身的死,他并非毫无感觉。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
一来不想解释自己从何而来,二来不想刺激他,转而说道:“你这次救了我,会为自己招来祸事的。”
虽然他用别的死囚犯替换了自己,但日后若被人发现他家中出现一名死囚犯,那他就是窝藏包庇死囚犯的砍头大罪。
甚至要诛九族。
他这次可以说是搭上全家人的性命对她冒死相救。
想到这一层,沈清忽然满心的酸楚:“你为什么要救我?直接让我去砍头不就好了?根本没必要为了我一个人……”
话未说完,他忽然一个俯身,将她整个人压向身后的床铺。
脸埋在她颈间,压抑地问道:“你说我为何要救你?”
他自嘲地笑了下:“搭上全家的性命救你一人。”
沈清摇头:“我不知道。”
她不会天真地认为他是因为爱自己。
若是爱,就不会将她推给齐振恒,更不会一别四年不见。xiumb.com
可若说他对她没点什么,又有什么必要次次救她,为她射杀日本人、为她与海盗开战、为她求清廷的官员,甚至为她赌上全家人的性命。
沈清也不懂了,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将脸埋在她颈间半晌,忽然撑起了身子,落眸看着她。
视线从她的眉眼,来到鼻梁和唇瓣,顿了片刻,又往回走,最后停留在她的眼中。
失神地望着她半晌,低低问道:“你想不想活?”
沈清毫不犹豫点头:“想。”
他的手,于是摸向了她的发髻,手指轻轻一挑,固定发髻的夹子被抽出。
如海藻般的黑发,在浅金色的真丝床单上铺散开来,狠狠冲击了他的视觉神经。
他望着她红润微翘的唇,忍了又忍,克制移开目光。
视线却不受控地来到她的锁骨上,抬手抚了抚上头的复古盘扣。
终于是准备下手解开她的扣子。
沈清紧张得瞪大了双眼望着他。
他该不会是想发生关系吧……
“不行!”沈清抬手按住他的手,使劲摇头,“不行!”
程稚文抬眸望着她,手既没往下解,也没收回去。
沈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重申自己的底线:“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我不想拿身体感谢你。天亮我就离开,尽量不让人知道你和这件事有关系……”
她语速越说越快,是有慌张在里头的。
她是真的不想跟他发生关系。
他勾了勾唇,目光落回她的盘扣上,手在盘扣上方流连着:“你本是死囚犯,我将你救下来,若被人查出来,你我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对你而言,不仅是高家人,就连同你在永州的‘父母’,都会被连累。这般凶险,你确定你天亮还要离开这里?”
沈清神经一跳,脖子瞬间被恐惧感紧紧勒住,仿佛侩子手的刀就压在她后颈上。
刚死里逃生,关心的都是先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倒是没来得及去想眼下自己顶着一个死囚犯的身份,未来该如何生存。
以及程稚文跟这件事沾上关系,之后将如何保全自己。
想起这些,沈清越发的不安和紧绷,按着程稚文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缓缓坐起身:“我想了想,你还是赶紧跟我分开吧,否则被人看到咱俩在一块,你也会受牵连。”
程稚文摇头:“分开不了。”
“我不会让你再死第二次。”他抽开手,从床上起了身。
沈清松一口气。
看到他走到床对面的斗柜上,提了一个牛皮纸袋,再度走回来。
纸袋放在她身侧:“你以后不能再穿身上这种衣裳了,换了吧。”
沈清疑惑地打开纸袋,将里头的衣物拿出来。
是一件卡其色的羊绒双排扣掐腰长裙,棕色小圆领外翻,形成了撞色的效果,看上去很高级。
还有黑色的薄绒高领打底衫、厚棉袜,以及一顶带面纱的咖色英式礼帽。
这是一套英国传统冬装,颇有贵族气质,沈清以前在英剧上见过。
她起身,将长裙贴在身上比了下,尺寸刚好,一看就是照着她的身材买的。
沈清惊喜地看着身上的裙子,笑道:“我被关了一个多月,瘦得不成人形,你买的衣服还能这般合适,一点都不显大。”
程稚文没说什么。
沈清继续看着身上长裙,忽然回过神来。
彼时,上海之外的地方,还都是封建社会,穿一身英式长裙出现,会引起注目的吧?
按理说,她是一个死囚犯,这般高调不是好事。
沈清放下裙子,面色不豫地看向程稚文:“为何让我这般打扮?”
程稚文退回不远处的沙发坐下,双目灼灼地望着她。
她比划这套裙子的时候,他想起了他们一起在伦敦的时光……
夜深人静的酒店,她穿着真丝睡裙,跨坐在他腿上……
想起那夜,他克制着身体某处的冲动,平静说道:“从今日开始,你不再是沈清,也不是江州人。
你叫朱世宁,是我在美国留学时的同学。明日中午,将有一艘英国到上海的游轮在宁波港口靠岸,我安排你秘密上船,抵达上海的港口下船,而我和几位记者,将在上海的港口迎接你。”
三言两语,将沈清的新身份安排得明明白白。
沈清有点懵,坐回床上,思考片刻,问:“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换身份,因为沈清已经作为死囚犯砍头了,我之后将是另一个人。可为什么要安排记者?我难道不应该低调点吗?”
最好是藏起来,深居简出,不被世人所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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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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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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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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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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