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立刻把帘子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

  她很本能地这样做。

  四年前,在永州那条乌漆嘛黑的小巷子里。

  他除了告诉她,她杀赵员外的事情已经解决,让她放心,还劝她接受齐振恒。

  那次分开之际,他还抱了下她,温润的唇,抵在她的耳廓上。

  如今,耳廓仿佛还留有他的唇温,滚烫着。

  “叩叩……”

  身后的马车板被敲响。

  沈清回神,愣愣转身,看向车窗帘子。

  她知道是程稚文,咽了咽嗓子,稳住心神,撩起马车窗帘。

  程稚文双手抄兜站在车窗外,仰头望着她。

  眸色深深,以至于她一下就撞进了他深邃的眼中。

  他眼神依旧专注,就好像这个世界除了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再无其他。

  他用眼睛紧紧地锁着沈清的视线,声音不辨情绪地问:“怎么在这里?”

  沈清轻咳一声,镇定道:“初二回沈家探亲,这就要回江州了,老许和何飞说想进去跟你拜年。”

  他点点头,却没半点要进去的意思,依旧盯着沈清:“你这几年,过得如何?”

  沈清弯了弯唇角:“挺好的,赚了不少钱。你呢?”

  “我也还行。”

  “你之前投给生丝商会的五千万两,本金已经全部取回来了,我存上海的银行去了,而分红在我这儿,你什么时候要,随时拍个电报给我,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好。”

  话到这里,俩人突然都没了话。

  尴尬半晌,沈清竟脱口而出:“我和齐大人成为兄妹了。”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没必要跟程稚文说这些。

  齐振恒唇角勾了下,没说什么,那副样子,一点都不意外,好像他老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沈清越想越不对劲,她是大年初一才和齐振恒成为兄妹的,这才大年初五,他就知道了?

  正琢磨着看到何飞和老许远远跑来,都朝程稚文鞠了一躬:“程先生,新年好,我们来给您拜年了。”

  程稚文敛笑,跟他们点了下头:“新年好。你们跟我过来。”

  说完,走到几米外的地方,何飞老许赶紧跟上。

  沈清坐在车里,看到程稚文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便一直低着脑袋,什么话都没说,全程都是程稚文脸色很不好地在说话。

  就这般说了片刻,俩人终于回到车上。

  要走了。

  沈清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程稚文。

  他也看着她。

  想起今日一别,下一次再见,也许又是一个四年,也许是四十年,也许今生都不会相见,沈清忽然有点低落。

  把帘子放回去,她消沉地坐了会儿,人挪到门帘后,问何飞:“方才程先生说你们什么了?”

  “他说我们俩都跑了,把您一个人留在车上,万一遇到危险……还说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就把我们俩给毙了……”

  老许:“程先生应当是怕我们在别处也这样,所以这才这般提点我们。”xǐυmь.℃òm

  沈清:“……”

  大年初六,回到江州的翌日,沈清去找齐振恒,俩人一起前往郊外。

  在距离江州城区两三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块十亩左右的地皮,齐振恒认为很适合用来建学校。

  沈清在现场绕了一圈,说道:“这里处于城郊的中心点,无论是城区的孩子,还是郊区的孩子,要来上学,只需步行半个时辰即可,且路途平坦,沿路有农田、养殖场,人烟不错,不用担心孩子们路上被人欺负。”

  齐振恒点点头:“我亦是这般考虑。”

  沈清再次环顾四周,越看越满意。

  她背着手走到齐振恒身旁,说道:“你和地主见过面了?这块地皮他要什么价格?”

  齐振恒道:“一亩一千两。”

  沈清心算几秒:“那地皮再加校舍等费用,五万两应该可以解决。”

  这大大低于她的预算,以她现在手头的现银,盖十个一样的女校都不成问题。

  回去的路上,沈清说起昨日在永州见到程稚文的事。

  齐振恒静静听完,问:“他如今还在上海?”

  沈清摇头:“没问那么多。”

  想起昨日与程稚文的偶遇,她低落道:“他好像没什么话跟我说,毕竟四年没见,感觉陌生了不少。”

  “他那个人,时常给人一种距离感,你觉得陌生,是正常的。”

  俩人往高家方向走,齐振恒送沈清回家。

  春寒料峭,天寒地冻,沈清忘记带手暖炉出门,冷得十指指尖僵硬如冰,不适举到唇边哈气取暖。

  她同齐振恒闲聊起来。

  “大哥如何会和程稚文相识的?他是留洋派,你在国内考科举,怎么想都觉得你俩不是一路人。”

  齐振恒笑了下:“他爹和我爹同属清流一派的官员,且俩家都是永州人,自然走得近。稚文弟小时候经常跟随他爹来我家,大人谈事儿,我们小孩就一起玩。”

  沈清边听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们也结实了很多年了。”

  “后来他去留洋,自此便断了关系。”齐振恒回忆片刻,继续说道,“我和他重新联系上,便是我和你初次见面之前几日。”

  沈清意外:“咱们初次见面之前几日?”

  她这才想起五年前,自己被高老三陷害浸猪笼,濒死之际,是当时身为江州知州的齐振恒摔官兵救了自己。

  “那次是我和稚文弟时隔多年再见面,当时我竟把他错认成他的兄长……”

  沈清回神,停下脚步:“程稚文还有个哥哥?”

  齐振恒也顿步,望着她:“是的,他还有一位大他几岁的兄长。”

  沈清笑:“那兄弟俩差了几岁,你怎么会把两个人认错呢?”

  齐振恒也笑:“那可不能怪我,实在是他们兄弟俩长得太过相似。”

  沈清笑笑没说什么。

  她一直以为程稚文和齐振恒是多年好久,不想也是她穿来之后,他才重新和齐振恒联系上。

  “清儿,慢着!”

  齐振恒忽然扯住沈清的手臂,带着她闪到一旁的巷子里去。

  沈清回过神:“怎么了大哥?”

  她循着齐振恒的目光看去,就见高家门口站了许多官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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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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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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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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