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她选择了自己去平分专利费,那么之后中国的工厂想要用到这台机器,便需要以每台多出二千两白银的代价去购入。

  二千两白银是什么概念,差不多是现代两百万的购买力。

  一个工厂倘若购买十台机器,那就得为此多付出二万两白银。

  沈清在这里创过两次业,知道对一个立志办工厂的人来说,挣个二百两都是相当辛苦的,更别说是多出几千上万两的白银购买机器了。

  当然那些富商不存在这些烦恼。

  而沈清心疼的、也给予厚望的,就是民间那些除富商之外,想靠做布料活下去的人!

  就像她这一点的人!

  思及此,沈清斩钉截铁地对程稚文说道:“我选择这台机子对中国所有工厂免专利费用。”

  程子文看着她的双眼:“你想清楚了?”

  “我确定!我愿用我个人未来几年的荣华富贵,换取所有中国纺织商人用上新机器的机会!”

  程稚文点点头:“行!”

  转身继续跟施密特确定合作事宜。

  他当场拟出协议,德文一份、英文一份,施密特爽快签完字,轮到沈清签字。

  英文版她看得懂,确认条款无误,立刻歪歪扭扭地签下名字。

  她手还不方便,拿笔也是相当勉强,签下那两个字,拉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总归是歪歪扭扭地把名字签好了。

  接下来还有一份德文协议,她是一个字都看不懂,犯了难。

  一边是紧迫得立刻就要进行的机器研发,一边是对陌生语言的协议的犹豫。

  沈清看程稚文一眼。

  这份协议是程稚文当着她的面亲笔拟的,按理说应当没问题,但原则、职业习惯令她无法在任何自己看不懂内容的协议上签下名字。

  考虑片刻,她低声问程稚文:“这份协议我看不懂,我能带回去,自己用字典查过了没问题再签么?”

  看到程稚文眼中的错愕,她软声解释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it'samatterofprinciple.”

  这是原则问题。

  她认为用英文,程稚文会更能体会她的处境。

  程稚文点点头:“好,我理解。”

  转身跟施密特解释她要把德文协议带回去审阅。

  施密特倒也爽快,一下就答应了。

  沈清带着协议回到房间。

  程稚文帮她借了一本德文字典,她引导素兰查字典,花了一下午时间,中午搞清楚协议的内容,签下名字。

  之后与施密特交换协议,把草图也给了他,甚至提供了更多机器的线索。

  这次,施密特要求了一个月的工期。

  沈清再无待在上海的必要,启程回江州。

  出发那日,程稚文没有前来送别,沈清同老许打听,老许也不知程稚文的去向。

  沈清隐隐有些担心,总觉得射杀日本人那件事还未结束。

  带着担忧回到江州,直到三周后收到程稚文从上海发来的电报,沈清一颗心才落回心窝。

  拉丝纺丝一体机做好了,施密特让她带着原浆去试产。

  她连夜处理好一桶原浆,翌日天未亮就出发上海。

  这次她没再带春菊和素兰,自己一个人。

  来到德国领事官,下了马车,迎接沈清的不是程稚文,而是施密特和一个德国翻译。

  沈清大感不妙,悄悄问老许,却仍不得程稚文踪迹。

  她在老许的护送下,带着琥珀浆液前去摆放机器的地方。

  盖布掀开,是一台长长的机器,占地足有五六平方。

  沈清上前转了一圈,机器外观倒是与她在现代所见的湿法纺丝机很像。

  施密特给机器通上电。

  沈清把浆液倒入输液管,浆液经过滤器、计量泵,进入拉丝头拉成丝,然后再通过甬道进入纺丝工艺。

  到底是初代工具,速度不快,经过大半时辰,才纺出一米长的土黄色的尼龙纤维料。

  沈清立即上前去检查布料。

  她拉着料子对准窗外的阳光看透光性。

  一点都不透光。

  她暗暗地想:看来这次有点戏了。

  施密特也上前来摸了摸料子,很满意,直夸这是真是伟大的创意。

  翻译逐一翻译出来。

  沈清没理他,静静等待一整匹的料子纺出来,立即招呼老许把料子搬到马车上。

  她要在马车上做防钻绒测试。

  不可让施密特看到她拿出绒毛,否则很难说欧洲明天就会出现羽绒衣。

  老许扛起料子要走,却被施密特拦住。

  沈清就觉得这人是看程稚文今日不在,想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果不其然,眼睛盯着她手中的原料空桶,说了几句德语。

  翻译:“施密特先生问您——倒入机器中的浆液,是用什么提炼出来的?”

  沈清登时将原料桶往身后一藏,用中文说道:“地沟油。”

  琥珀原浆颜色黑中带黄,和地沟油也没什么差别了。

  翻译没听懂话:“什么是‘地沟油’?”

  沈清瞎扯道:“就是从厨房的潲水桶里,最上层的油刮下来,经过沉淀,就成了我这个原料。”

  翻译逐一转达给施密特听,施密特不太信,一双眼睛狐疑地在她的原料桶里打转。xǐυmь.℃òm

  沈清赶紧招呼老许走人。

  回到马车上,她立即将刚纺出来的料子裁剪出一个袋子,充绒进去,四面全用五层针脚严密地封住。

  绒袋放到马车尾部,又裁出一小块料子,仔细将绒毛往上扎,用人力测试绒毛能不能跑得过去。

  绒毛根部紧紧卡在纤维与纤维之间的缝隙里,暂时出不去。

  沈清有了三分信心,等待绒袋的结果。

  她坐在马车里等了一个时辰,实在无聊,干脆坐到车门边,同老许说说话。

  正要开口,从门外推进来一个红色长型首饰盒。

  沈清好奇,掀开帘子,问:“老许,这是什么?谁给我的?”

  “方才程老板的保镖来过了,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应当是程老板要给你的。”

  沈清惊喜地将首饰盒拿起来。

  还能知道吩咐报表送东西过来,说明人没事。

  没事就好……

  沈清甜甜地笑着,打开首饰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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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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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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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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