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眼尖地看见程延耳廓通红,像发现新大陆般说道:“程延,你害羞了?”
程延面无表情否认,“没有。”
“没有?”
“没有。”
苏半夏忍着笑,给他面子的没有再说下去。
“还有个事儿跟你说。”
苏半夏的胳膊不能动,所以穿衣服费了不少时间,程延边小心翼翼地不让沉重的军大衣压住她的伤处。
“什么事?”
“就是,晨晨上学的事。”
“不去。”苏半夏现在犹如惊弓之鸟,任何外人的善意或恶意她都不想再接触,何况是让苏晨一个人到千里之外的京城上学呢。
即使那个陈将军话说得极其漂亮,苏半夏也没有心动,而且看当时苏晨的态度,他也没有想去的意思。
“行,你做好决定了就好。”
苏半夏犹豫道:“会得罪人吗?”
程延看她这般小心翼翼,心里像住了一只猛兽般,想要把那些伤害她的人都大卸八块。
“不会,没事的,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发生任何危险,你别害怕了好不好?”
程延的话低沉有力,但苏半夏心里缺失的安全感并不是一朝一夕只言片语就能重新搭起来的。
程延也明白,他又心疼,又挫败。
心疼苏半夏受的无妄之灾,挫败于自己能力不够,竟没有办法将那些人全部绳之以法,更挫败于……他并不能很好地安抚到她。
“回去吧。”
程延扶着苏半夏缓缓回到病房。
病房里已经恢复了安静,病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哼哼着,家属坐在椅子上暗自垂泪。
苏晨已经睡着了,病床位置小,苏半夏倒是没地方睡觉了。
“你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苏半夏扯着程延的指尖,“马上是多久?”
程延的心像在对方手里滚了一圈儿,颤得不行,“一分钟,你数着,数到六十就回来。”
苏半夏这才松开了他的手,“好,你去吧。”
苏半夏也真的像个小孩儿一样,嘴唇无声地数着,“一,二,三,四……”
旁边床的家属是个岁数不大的女人,她丈夫烧伤得厉害,她也哭了好久了,刚刚平复下来就听见这对夫妻的对话。
“你丈夫对你真好。”
苏半夏被旁边人说话一打断,忘记了自己数到几,她微微一笑然后背过身重新数,女人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
数到四十的时候,程延便抱着一个折叠床快步走了进来。
“是不是六十之前就回来了?”
苏半夏抿嘴笑,“是。”
程延“嘿嘿”一乐,然后把折叠床撑开,放在病床旁边。
苏晨睡得不沉,感觉有人动他微微睁开眼,看见是自己姐夫又闭上眼睛去会周公了。
折叠床很小,小到也就只能苏晨这样的孩子睡。
“来,躺下吧。”
苏半夏不动弹,“我还没洗脸呢,我好久没洗脸了,我还要刷牙。”
程延无奈,“明天再刷牙好不好?我去给你倒点水,用毛巾擦擦脸。”
苏半夏坚定地摇头。
“行,我去给你拿。”程延让苏半夏坐在床上,然后去墙角的包里拿苏半夏的洗漱用品。
东西是来京城之前就收拾好的,衣物生活用品一用俱全,程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细心。
牙刷上挤好牙膏,在牙缸里兑好温水,把痰盂放在床边的墙角,还在旁边放了一把小板凳。
“来吧。”
苏半夏心满意足地刷了个牙,左手不能动,程延就端着牙缸,无比耐心地伺候着她。
刷了牙,又洗了脸,苏半夏被程延扶上床的时候又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我明天要洗澡。”
程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她心虚地说:“那只洗个头行不行啊?我好久没洗头了。”
“躺下,明天再说。”程延给苏半夏盖好被子,然后把洗脸水也倒进痰盂,端着痰盂出去了。
隔壁床的女人看着眼睛有点热,她还没见过一个男的能这么伺候女人,再看看自己家这个受了重伤在床上躺着还不忘使唤她的丈夫,更觉得老天不公。
“喝喝喝,人家医生现在不让你喝水你听不懂啊?”
另一边心疼儿子的她婆婆闻言,挑着三角眼就骂开了,“曹翠儿,你冲我儿子嚷嚷啥?他现在疼,想喝点水怎么了?好哇,我儿子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开始嫌弃他了,我儿子命苦啊……”
老太太嚎啕大哭起来,曹翠儿觉得丢人死了,旁边的病人家属都看她,一转脸儿这小媳妇儿也扭着脸看她。
曹翠儿一竖眉毛,“看什么看!”
苏半夏扁扁嘴,把头扭过去,不看就不看。
最后还是护士来骂了一通,病房里的骚乱才平了下去。
程延去的有些久,久到苏半夏数到了五百他还没有回来,她心里越来越急。
等到她急不可耐想起床去找他的时候,程延披着一身冷气进来了,“怎么了?要上厕所吗?”
苏半夏也就是刚坐起来,“没有,我……你干什么去了?”
略带埋怨的话语让程延的眉头舒展开来,“看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程延的手心里躺着一个玻璃罐儿,苏半夏喜出望外,“雪花膏儿?”
“我刚才还觉得自己细心把你东西都拿上来,谁知道拉了这个。”
苏半夏有些不好意思,“哪儿就非得用了,不用也行的,家里那个还有好多呢。”
“那怎么了,该用就要买。”程延拧开罐子口,挑了一点儿问道:“够吗?”
“再来一点儿。”
“这样呢?”
“差不多了。”
程延照苏半夏平时的样子,把雪花膏在手心揉搓开,再一点一点按在苏半夏的脸上。
“疼吗?”
程延感觉手心下脸颊肉的嫩滑,但却因为茧子的存在并不能感觉真切,他只觉得苏半夏会被他的糙手抹得脸疼。wWW.ΧìǔΜЬ.CǒΜ
“不疼。”苏半夏说的是实话,就是有点扎扎的而已。
程延越抹越觉得这个活儿真好,他还想干一辈子。
最好还是苏半夏忍不住制止他,“好啦,哪有这么抹的。”
程延这才依依不舍放下手,然后把雪花膏放回了包里。
这恩爱的一幕也让一旁的曹翠儿看个真切,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丈夫怕媳妇儿没有雪花膏用不习惯,专门去买了一罐,她在供销社见过,要几块钱呢。
她曾经买个万紫千红裂手膏,都被婆婆骂败家,丈夫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和眼神也是不赞同的,看到这儿就越发嫉妒这个命好的女人。
不就是长了个漂亮脸蛋儿吗,就会勾男人!
或许曹翠儿的眼神太过露骨不知遮掩,程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起身挡住了曹翠儿的目光。
曹翠儿的视线跟程延在空中交汇,然后被程延冰冷的目光冻了一哆嗦,她缩缩脑袋转回身去。
程延一动弹,没睡着的苏半夏马上睁开眼,“你干什么去?”
程延坐在床边,“我哪儿也不去,睡吧。”
“你上来睡吧。”
“不了,你睡,我在这儿守着你。”
苏半夏伸手握住程延的手,才放心睡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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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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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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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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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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