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仅剩的光线已经隐去,只有点点萤光闪动。
风很冷,身上的血污在夜风中更是透出阵阵凉意,风带走了他体表的温度,也吹熄了燃烧的怒火。
现在不是急躁的时候,越是绝望,就越是需要冷静。
汤奇正在黑暗中调息着自己的呼吸,让混乱的思绪平复。
突然他的心抽动了一下,不错,就算二师兄不能躲过诸般致命的陷阱,但是!但是!
但是还有一个人绝不会败!
只要他还在,那么我们就不会败!
他身体里又开始涌出力量,手脚不再感觉到冰凉,头脑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他的眼睛里,又有了光。
有人轻拍了两掌,几名青衣弟子默契地燃上几支火把,林中又泛起桔黄的光影。
高越彬在光影中似乎变得更矮小了些。
听他说起丧子之痛时,汤奇正动了恻隐之心,那时只觉得他是一个瘦小枯槁的老人,已经在风烛残年中,如同急风中的烛火一般,摇曳不定,将燃将熄,那时他为老人感到悲苦,感到不甘,感到怜惜。
此时他小小的身影在火光中,随着光影晃动,像极一只邪祟,包含无穷的祸心,把世间的恶毒都压缩在那个小小的身体中,好像随时都会爆体而出,无尽的恶意要吞噬一切。
“好了,我已经给你足够的时间了。”那个矮小的身影发出声音,面容罩着阴影,“说吧,可以死得干脆点。”
汤奇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往树上靠了一点,似乎已经没有了气力,他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甚至左肩处被钩入的伤口都开始凝结了。
“这么说,反而是你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跟我谈条件吧?”
高越彬怪眼一翻,“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汤奇正轻叹一口气,才明白说了半天只不过是自己一相情愿,颇有些黯然,“师父总说我心过于软了,江湖路终究是比别人难走的,看来他老人家一直是对的。”
他也不等高越彬回答,接着说:“我告诉你‘凿齿’的下落,你放我门人离开,行便行,不行你直管动手杀我好了。”
听他回答如此干脆,也大出高越彬的意料,不过对方越是干脆,他越是起疑。wWW.ΧìǔΜЬ.CǒΜ
“你真的知道‘凶兵’下落?”
“你若是不信,又何必问我?”
高越彬的眼珠翻动,一时盯着汤奇正的表情,一时又扫向蒋光行、尹子安两人藏身的方向。
汤奇正不愿他多加琢磨,免得再生毒计,说道:“你让我弟子二人离开,你不准动,你的人也不准动,等他们走了一刻钟后,我自然告诉你‘凶兵’的下落。”
高越彬道:“你是否真的知道‘凶兵’下落,尚未可知。他们走了后,你不肯说,却又如何?”
“那你只能赌得一赌了,我若告诉你‘凿齿’的下落,你即时派人追杀他两人,我也是无法可想,无能为力。被你追到也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无可奈何了。”
他说完,高越彬又在暗自计算,面色阴晴不定。
“你若是不敢赌,倒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我也不屑与你这等鼠胆之辈浪费口舌。”
高越彬冷笑一声,说道:“你也不用激我,老夫便依你所言,你若是出古怪,我也有得是方法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他双袖一挥,负在身后,冷然看向蒋光行、尹子安藏身的方向,森然说道:“好罢,两个小崽子快给我滚!”
他们的对话蒋光行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让他做出这般临阵脱逃之事是万万不可的,更别说此时师父性命悬于敌手,已经是岌岌可危。这时弃师而逃,枉自为人。
尹子安缩在一旁,不安地伸首观察,默不作声,不知有何思量。
蒋光行见他这般动作,心里只是气苦,心道:“小师弟,可千万别做出这般背信弃义之事。”
转念又想,“他初出山门便遭逢如此大劫,心里害怕也是情有可原,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未及双十的少年。”
一时陷入“忠义”与“情谊”的两难境地,希望尹子安义字当先,顾及师门情谊,心底却也明白这次生机渺茫,又着实不想小师弟送命于此。
他全身不得动弹,也听能听任尹子安摆布。
汤奇正自被钩在树下,已经约有一刻钟了,此时似乎体力耗竭,身体重量大部分都倚在树上,说话也有些气虚,他看着尹子安这边的动静,朗声说道:“我徒听命,速速退去,切不可回转。江湖中恩仇交织,是非难断。莫争一时之气,莫逞一时之勇,且保自身性命,速归山门,存一点星火,远胜于苟延为师性命。”
尹子安眼中也垂下泪来,似乎想说什么。
汤奇正不等他开口,低声轻吟:“飞祸来兮,垂堂也非死地。星月暗兮,萤火亦能保身。”
说完又看了尹子安一眼,微笑着说:“你可听明白了?”
尹子安呆得一呆,突然说道:“弟子听得明白,万求师叔平安,弟子扫净山门,恭候师叔回山。”
汤奇正颌首微笑,“很好,你好很好,深知我心。光行这孩子,诸般都好,就是冲动了些,你制住他穴道也好,不然……不然总要多一番周折,去吧!莫有牵挂!”
他说着,眼中也有泪光,只是离得远了,尹子安并不能见。
尹子安从树后走出来,对着汤奇正跪倒一拜到地,起身负起蒋光行,咬着牙转头便蹿入林中,转得两转,就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中去而不见了。
高越彬只是负手而立,冷眼任由他们分别,居然真的动也不动。周边弟子不得他的号令,也不敢擅自行动,听凭尹子安负着蒋光行远去,如同不见。
夜风呼啸,火光舞动,鸟啼尽去,虫鸣渐起。
“已经一刻钟了吧?”高越彬冷声问道,“到汤先生兑现承诺了。”
汤奇正笑道:“高先生一言九鼎,世人亦服,好,你且附耳过来,我说与你知。”
高越彬看了看他的右手,又看看了拉住钢钩的左手,突然脸现狞色,“汤先生手段之高,我是佩服的,便是一只手说不定小老儿也敌你不得。”
“这样吧……我先要尊驾不能胡乱动弹,咱们再聊正事。”
说罢,“嘿嘿”狞笑,从怀中摸出几支银色的针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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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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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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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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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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