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刚从繁华的京都去往边疆,以懵懂的眼瞳接触人和事,而后又用最沉重的方式……认知了世界。
悲惨的、绝望的、悲苦无望的……没有边际的世界。
敌国入侵,京都哗变。
小小的少年代表帝王,孤身前往边境,带领饥寒交迫,衣不蔽体的士兵们,用屠杀的方式守住了最后一道国门。
哗变者,杀。
叛乱者,杀。
卖国者,杀。
那一夜,血染黄沙,牺牲了不知道多少将士的性命,亡了不知道多少百姓的家庭。
惨烈的胜利几乎刻在了每一个残存着一口气活下来的人。
他们瘫软在身后,看着前面那个持枪不跪、满脸泪水与血水混合、却神情桀骜的少年。
看着他以单薄而削瘦的身躯,拖着这个庞大而腐朽的王朝,踽踽前行,直到到达让他们仰望的地步。
——一个人究竟要温柔到何种地步,才甘愿做那道以身击破黑暗的光?
这句话从前他们不理解,可现在,他们理解了。
秦桓……不,太子,太子就是他们的光,是他们毕生的信仰。
但可惜,朝廷不这么想,史书工笔也并未这么写,甚至就连太子殿下自己,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大雍朝记史》中这样记载——
“天成九年,帝遣太子桓亲赴北境,历时三月,守官、将领,兵卒,小吏皆杀之。
亡者百万,血染黄沙,尸堆成山,时人莫不惊惧如鬼魅,惶惶似蚍蜉,史称十年大清洗。”
沾染了鲜血的罪恶之花褪去了曾经的纯白,变得离群索居。
它慢慢被鲜血渗透,最终成为一朵在荒芜中盛放的罪恶之花。
红似烈焰,灿若炽阳。
可它的周围却尽皆变得空白,就像是有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它的身上,可它仍旧顽强地活着。
它渴慕着雨露,努力汲取着养分,拼命在夹缝中寻找着阳光。
那扭曲到几乎嶙峋的枝干,丑陋而单薄,却宛如与命运对抗的姿态,让人深深为它的美而吸引,甚至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
一片朦胧的白茫中,秦桓站在尸山血海里,仰头大笑,泛红的眼尾已经染上了些许疯狂。
——“疯子!”
——“暴徒!”
——“刽子手!”
最后,所有人都知晓了他的恶,他的血腥,他的残暴,他的一切,和在绝境中疯狂的狰狞模样。
就像心上长出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疤,很丑,很难看,且这条疤痕,几乎要伴随他一辈子。
侮辱和谩骂掩盖住了感恩,惶恐与疯狂替代了胆怯的沉默,时人渐渐成了那个‘沉默的大多数’。
这无关对错,也无关立场,只是人的本能。
可当手染鲜血、用杀戮去完成拯救的秦桓回头望去时,遍地都是厌恶与惊恐的目光,令他茫然四顾。
因为当初还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都死了。
全都死了。
带着黄沙的凉风不顾一切地吹着,似是要涤荡世间所有的不平与脏污,将一切血腥与阴谋诡计都埋葬于黄沙。
秦桓浑身是伤地挪动着身子,一刀一刀地挖出一个坑,再将那些落在他身后、已经残破不堪的人,埋葬在了土里。
——他无法将他们带回去,无法让他们回到故土入土为安,因为一旦他离开,那些害怕到失去理智的人们,会让他们死也不得安宁。
既然如此,何不就埋葬在这他们为之拼命、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关外?
永久的长眠于此,替他世世代代地守望着大雍的边陲国土。
他在此向他们发誓,只要有他秦桓在一天,就绝不会让大金国的铁蹄再踏入大雍一步!
大雍的边陲线绝不会后退半分!ωωω.χΙυΜЬ.Cǒm
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当他立好最后一块碑后,终于瘫软的跌倒在已经不知道是谁的墓碑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炽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秦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挡住了那刺眼的阳光,眼角却被刺痛的流下了一滴泪来。
——“大雍太子秦桓啊?他就是个疯子啊!”
——可是,从来都不是他自己要疯的。
——是那高高在上的陛下,是满朝堂的勋贵与百官,是这腐朽却偏偏还没凉透、还欲再苟延残喘的王朝……
——是这个已经溃烂了的时代……都在逼着他变成一个疯子。
而最终,他也终于如众人所愿的,成了一个不可控的疯子。
……
另一边,筵席上也已经鲜血汩汩而流,仿佛成为了一片污浊的溪流。
它们渐渐汇聚成一股更大的鲜红色的河流,似要流向那些这么多年来几乎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日日被痛苦啃噬内心的人家中,好偿还他们的罪责。
因杀人而动用的内力,让原本已经被压制的蛊毒再次报复性地发作、疯狂地开始在身体里活跃的秦桓,记忆与理智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混乱。
他走向杀戮的脚步微顿,握着长剑的大手停滞在半空中,静谧的倾斜让剑鞘上的血迹渐渐凝结成几滴,顺着剑柄滴落在地。
“啪嗒。”
“殿下……”
“殿下!”
“殿下快走!北境不能破!!”
“啊——!!”
【历史位面开始融合……融合错误……滴滴……错误,错误,播报对象错误……紧急读档重启!】
“恶鬼!”
“疯子!”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融合错误……滴滴……错误,错误!!!】
“秦桓,秦桓……”
“别哭,没事了,我在。”
漆黑的密道,金碧辉煌的宫殿,滂沱大雨下的拥吻……
还有那些总是突如其来闪现出来的记忆碎片,就像一片片碎掉的玻璃一样,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割裂又重组,最后……
只剩满目一片的血腥。
秦桓痛苦地睁开双眼,头疼欲裂,心如烈火。
深埋心中的岩浆终于在胸口爆发开来,最终都化为了一个鲜红而血腥的字,彻底倒向了失控——
杀!!
杀!!!
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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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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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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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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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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