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再有令她苦恼忧心的事情,童年里母亲的唉声叹气、难过的抱怨轻得听不见,而长大一些后阮麟的伪善也变得模糊不清,她不需要履行对方借着自己父亲之名签订的演出合约,也不会再疲于奔命地准备一些自己并不喜欢的商演。
她好像回到了学校里,回到当年最喜欢的钢琴教室,在那里好像什么也不用担心,老师喜欢她,还给了她钥匙,从此以后阮秋棠每天待在那里的时间永远是最久的,有时候累了就趴在琴盖上睡着,好像永远可以拥有绝对的自由和充实。
梦的后半程,她好像走在一条通往塔楼的小道上,周围景色古朴宁静,时间应该是傍晚,有着年代感的塔楼被夕阳映照着,她登上去了,忽然听见有什么人在说话。
她扶着塔楼石砖堆砌的台子向下看,但也许是太高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总是无法看清。
于是她在梦中灵光一闪,跟下面的人对视,笑着说:“你等一等。”
她说——
“等我把头发放下来,你就可以上来跟我见面了。”
阮秋棠又听见下面的人在说什么,她便有些急了,正想把乌黑的辫子往下送,忽然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居然……是个梦。
阮秋棠还有些昏沉,没弄清现实和梦里的交界,但那个声音还在。
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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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她几步之外,关叙正跟在门口的安东尼奥聊着今天的安排,对方似乎很有仪式感,还查过了国内婚礼后的习俗,连带着给自己的衣服也换了一身新的,满脸喜色地看着自己的雇主。
他正在为自己的准备感到明智,不过还是有作为专业私人别墅助理的职业水准,也仅仅是停留在“替雇主高兴”这一层面,绝不会开口多问。
时间接近中午,关叙已经醒来把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才叫来安东尼奥问今天的其他日程。
对方正一字一句汇报着,关叙像是不放心似的,转头朝里面看了一眼,两秒后压低声音打断了安东尼奥:“大部分的事都可以和章龙对接,或者你等我找你。”
他的音色比平时都轻,安东尼奥自然也意会,自己的雇主是担心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妻子。
他当下也露出理解的神色,点了点头就要退出去。
只是走到半途忽然想到什么,安东尼奥又一步折返了回来,用一种委婉的语气询问自己的雇主:“那关先生,您还需不需要……”
按理说这其实也是很正常的问法,也绝不带任何不好的情感色彩,他问得足够正直且礼貌。
然而安东尼奥却看见关叙停顿了片刻,而后唇角露出一点几不可见的、由衷的笑容。
他怔了怔,还以为对方要提要求了。
没想到关叙在露出那样的笑以后却摇了摇头:“没关系,不必。”
安东尼奥连忙应了,不再多问,又顺手替他关上了房间门。
等关叙从门口走过来,一转头,发现阮秋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有些惊讶,也不清楚阮秋棠有没有听清自己刚刚跟安东尼奥说的那些话。
不过还好,关叙很快想,以他的小妻子这种脸上藏不住情绪——或者说自以为掩藏住了情绪,其实还是能被自己一眼看破的特性来说,要是真听到了,不是脸红就是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或者干脆直接暴起,说自己是个不讲道理的臭流氓。
关叙在自己心里都过了一遍,然后才扬眉看着阮秋棠,叫她:“阮阮?”
阮秋棠还一直处在梦里的塔楼,目前正进行到自己刚把长长的头发放下去,在等着下面与自己对话的人回馈的阶段。
但下面的人好像迟迟不说话,于是阮秋棠就有些急了,皱着眉头催促道:“你快一些!”
只是还在半梦半醒的她,说出来的话自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清晰,从关叙的角度听上去,几乎就是一点细碎柔软的咕哝。
关叙的表情也不自觉变得放松,很有耐心地走到她面前,却也不急着叫醒她。
阮秋棠在梦里越来越急,在思考为什么自己放下了头发,对方却不上来呢?ωωω.χΙυΜЬ.Cǒm
是不是自己的头发太重了?
她不是很高兴地抿了抿嘴,于是想要自己伸手抓住头发,把下面那个声音好像很好听的人拽上来。
于是意识还困在梦里的阮秋棠,猛地抬起垂在被子里的手,抓住了自己面前的真实的关叙。
然后开始毫无章法地用力。
阮秋棠本来就没找到施力点,加上两只手都在胡乱用力,一阵从手腕部发出来的酸痛感涌上来,阮秋棠在梦里都要烦死了,于是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就看见自己正抱着关叙的手,跟拔萝卜似的扯来扯去。
而关叙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她,也不动。
阮秋棠顿时清醒过来:“………………”
“是我刚才说话吵醒你了?”好在关叙没问她梦见了什么,还顺便递了个台阶。
阮秋棠摇摇头,这才慢慢把梦里和现实一点一点拼凑起来,意识到原来梦里听见的对话,估计就是关叙刚才跟别人说话的声音。
然而她根本不好意思说,自己也不是因为这些对话才醒的,而是自己在梦里拽人把手拽疼了,才因为手腕的酸痛醒的。
真的是……
她为什么会做一个长发公主的梦啊?!
关叙甚至还是那个要顺着自己头发爬上塔楼的王子!
不对,问题的关键甚至都不是这个。
关键是——
在她下意识的动作里,怎么在梦里都觉得手酸啊?!
再一联想自己是怎么手酸的,阮秋棠试着抬起手臂,转动手腕,一些黑暗里的画面和触感猛地浮上来——
“关叙!!”她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你昨天占我便宜!”
关叙思考了几种阮秋棠醒来后的反应,但怎么也没想到是现在这种。
“我一双弹钢琴的手!”阮秋棠把梦里的愤懑也带了进来,继续说道,“你是怎么忍心用这么久的!!”
她才刚醒,发泄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听上去多么可怕的虎狼之词。
关叙被她指责着,不但不生气,还弯了弯眼睛:“不用这个,那——”
阮秋棠脸一下憋红了:“你快住口!”
关叙真的住了口,换了话题:“那你说我占你便宜,我后来说要礼尚往来,你不也没答应么。”
阮秋棠品了两秒才回过味来——
“你果然还是……还是个……”
她脑子里的形容词忽然枯竭,一下子找不出精准的描述。
关叙顿了顿,甚至替她说了:“臭流氓?”
阮秋棠:“…………”
“烦死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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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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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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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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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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