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打算说的,可突然之间,她了解他的心意,就不想再独自一个人承担了,于是,她躺在他怀中,慢慢地告诉他,“这是一种毒,很神奇的慢性毒,一半种在她身体里,一半种在我身体里,我吃过解药,天底下唯一的一颗解药,血里就含了这种药性,阿然想活下去必须喝我的血,所以她不能离开我。”
她侧着小脸,脸颊压住了他的银发,带着清雅气息的发丝让她贪恋地蹭了蹭小脸,“这毒嘛,是我母皇下的,她就是要阿然永远留在我身边。这是她对阿然的惩罚,也是对我父君的惩罚,十七年了,阿然没有自己的王府,也没有自己的自由,就这么过了十七年。”
“先帝对楚王殿下下毒是因为恨他?”君墨染抓住了一条线,凤眸缓缓地眯了起来。
“其实我很生气!”她抬起小脸儿,直勾勾看着他美丽的容颜,以那种最严肃的语气说,“因为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墨染,抱歉了,我的血不能归给你,你看看要不要现在检查下这具身体的别的地方,真的,墨染,我这个人最公平了……你先查查我,我再劝劝你,我们一起查查劝劝一百遍什么的……”
“……”这一刻,君墨染觉得自己头上掉下了几根黑线。
为什么这女人就是有一种,无论刚刚在谈什么话题,她都可以随时抽风的本事呢!“相爷,我说笑的,说笑的。”她见他显然被气得无话可说的模样,像一只得了便宜的小狐狸,窝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她是想要他,好想要好想要啊……可是她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彼此都有秘密的时候——身心合一,没有了心灵的契合,身体再亲密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他是君墨染,天底下只有一个的君墨染。
她笑啊笑的,足足笑了好半天,才眯眯着眼睛,小小声说:“怎么办呢,墨染,我好像离不开你了,受伤会想到你,秘密会告诉你,连噩梦都只有你能带我走出来……怎么办呢,要是你生气了不理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臣不会不理陛下。”他低沉了声音,清清淡淡地说:“身为臣子,竭尽本分是应该的。”
“……鞭睡觉也是本分之一吗?”她眨眨眼,一脸天真地问。
“……”君墨染觉得,自己应该在她赖上床的那一刻抽飞她就对了。
之后,在这张大床上,一男一女,啊……基本上只穿了贴身衣服的一男一女开始了一段囧囧雷人的对话。
女:相爷,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美?
男:……现在有了。
女:那有没有人说过你,洗完澡后更美?
男:……(忍耐)
女(咬了咬指甲):其实我觉得,相爷洗完澡再脱完衣服的时候是最美的!
男:……睡觉!(一把按在怀里,能闷死这个大祸害才好!)
于是乎,大祸害在经历受伤、流血、流鼻血之后,在清雅竹香中缓缓睡了过去。
直到确定身边的女子呼吸深沉,君墨染才抬手,几次犹豫后,终于轻点在她包扎好的绷带上,好柔好柔地来回抚着,未了,目光低垂,瞧着怀中睡相甜蜜的女帝陛下,目色晦暗不明。
这个女子……天下间最是尊贵。
她常说他举世无双,可真正举世无双的其实是她。m.xiumb.com
夜悠雪。
她是个复杂的人,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举一动,一笑一思都足以令人揣测许久。同时,她也是个简单的人,简单到,她那雄踞天下的目的从不掩藏,就这么明朗地摊在眼下,并且,她说她要他,固执地、绝强地重复再三。
要他,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她的皇夫,应该是能为她带来利益的人,而不是他。世人皆知,南晋丞相白衣出身,毫无任何势力,以一人之躯立于万尊前……倘使她立他为皇夫,她就必然会失去目前为止,支持她的最大一股力量——皇夫不得干政,这是规定。
就算如此,她还是这般依赖他……想必,在她心底,他还是与众不同的,与楚王殿下,与风奕,与碧云,是不同的。那么,桎梏了二十六年的心,也在一次又一次碰触中多了她,这样……算是两情相悦了吧。
只是,他与这个大胆的女子不同,便是心动也不会说出来,他情愿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护着她,保她在帝君之路上,安然无虞。这样子,聪明如她,该知道他的心意了……对吧?
想着想着,年轻的相爷勾起薄唇,笑出了绝代风华,温柔揽着怀中的少女,闭眸睡去。
就在他睡着的同时,胸口前那张秀致小脸微动,一痕水眸,缓慢缓慢地眯起――墨染,不会怪我吗,当真不会吗?
他不会怪她。
他当然不会怪她!
“铛――”玉杯脱指,碎了一地的碎玉,从来宠辱不惊又冷静过人的丞相大人,此刻静静地看着高位之上的女帝陛下,一言不发。
何止是他,在场百官,除了手握圣旨的碧云以及玉旒下看不清容貌的女帝,全数都傻了。
刚刚……
他们听见了什么?
似乎……
似乎是女帝降旨,招六部御司的子孙进宫伴驾!
且――言明将从六人中遴选皇夫!
好好的十五团圆夜宴,就在相爷碎了玉杯,碧云卷起圣旨后,宫阙寂寂。
宫外漫天飞雪,宫内华灯耀目,刚刚还在大肆贺词的群臣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反而是碎了玉杯的君墨染,缓缓地、缓缓地动了一下僵硬的唇角。
“臣,遵旨。”
他走到正殿,对上高位的夜悠雪,屈膝跪地,接下了圣旨。
夜悠雪非但要在六部御司的子孙中遴选皇夫,而且,还点名要君墨染代为选取人品俊秀的公子――这无形是在君墨染胸口再插一刀!
女帝陛下声音如旧,甚至带了些赞许,“那就有劳相爷了,相爷为朕所选,必然是人中之龙,朕静候佳音。”
“是。”君墨染直了直目色,胸口翻腾而起的铁锈气被生生咽了回去。
“朕乏了,众卿可尽兴,朕先回宫。”女帝站起身来,一身阴绣凤纹的朝服明晃晃地刺疼了君墨染的眼睛,他孤零零跪在地上,看着那女子走下高位,与他擦肩而过,他的手指甚至能碰触到她的裙裾……只是,一个瞬间而已。
女帝走了,其余人依旧不敢说话。
说什么?
他们都知道女帝看上了君墨染,不管不顾,三番两次求婚未遂,还订了一年之期……怎么才过了半年,女帝就变心了?不但变心,还把遴选皇夫的事情交给君墨染来办,这无形之中等于让君墨染彻底丢了面子!
这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良久之后,君墨染才撑着金砖御道的地面站起身,幽暗的目色扫过在场六部御司,淡淡道:“本相告辞,诸位请便。”
说完,转身就走,身形有些佝偻,举步维艰。
被留下的六部御司彼此看了看,不约而同地脊背一僵――帝相之事,愈演愈烈!
走出宫殿,君墨染没有回相府,而是慢慢地朝清凉殿走,刚走了几步步,突然眉心一蹙,胸口郁结的疼痛喷发而出。
“噗――”
鲜血染了一地白雪,点点猩红。
他默默低头,看着那白森森的地,红艳艳的血,唇上已是几近青色的白,原本犹如银缎的白发乱糟糟地散落在肩头,衬着他那张绝代容颜没有半点颜色。
“错了……”他喃喃自语,“错了呢,到底还是……我想错了……”
错付了这一场情,错看那一个人。她怎么会认为他是不同的……那个女子,君临天下,在她眼中,自己怎么会是不同的。
“墨染,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墨染,不要怪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怪我……”
“没有你,墨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眼前出现的还是那清秀柔丽的女子,一贯地笑眯眯着,一贯地无赖着――说谎了吧,其实,夜悠雪是说谎了。
没有他,她还是她,那个女子,不需要任何人,更不需要他。
不需要啊……
从来都不需要――
一下瞬间,他猛地瞪大眼睛,心肺剧烈疼痛,不受控制地膝盖一软,银丝轰然卷起,就这么直直地跪在了漫天飞雪之中。
唇角,缓慢地流下一缕猩红,眼前错乱的不是雪花,而是她的脸。
然后,便是如期而至的黑暗。
飞雪碎玉,疼了他孤寂二十年的心。
确确实实,真真刺骨的疼……
……
夜悠雪在朝凰宫换了身衣服,懒懒躺在软榻上翻着奏本,眼睛盯着文字,心早已经飞到天边去了。
好半天,一页都没有翻动过。
碧云为他换了盏温茶,见她家女帝傻傻出神的模样,不由得轻叹道,“陛下,你何必呢?”
“恩?”夜悠雪抬头,不解地问:“怎么?”
“您这样折磨相爷,真的好吗?”碧云担忧地看着她说:“奴婢跟随先帝十数年,自十年前相爷出现到如今,可从来没有见过他今天这个样子,陛下,奴婢觉得,相爷这次是真的寒心了。”
夜悠雪端过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淡淡道:“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做?”
“奴婢不敢。”碧云低下头想了想,虽然知道不该,还是忍不住道:“陛下该知道,相爷是外冷内热的人,他若是对陛下当真无情,断然不会忍受陛下的几番逾越。只是相爷不说,也确实还不到说的时候,奴婢猜着,陛下应该也知道吧?”
“……”夜悠雪看着杯子里,茶水倒映出自己的脸,慢慢地笑了起来,笑容妩媚动人,“知道啊,我很清楚,墨染是喜欢我的。”
“那陛下――”
“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这么做。”她笑眯眯地看着碧云,那双漆黑的水眸里依旧是纯然的笑意,时间久了,微妙地深邃起来,“他会懂我,所以我不怕,无论任何时候君墨染都是最懂我的人。”
“……”碧云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她的陛下,聪明绝顶,敢如此做必然事出有因,也许,她的棋盘上已经编织着新的算计,诚然,她可以算尽天下事,却算不尽天下人。
相爷懂她吗?
应该是懂的。
但即便懂了又能怎么样,这样冰冷的雪夜,这样残忍的决定……陛下,您以为,相爷不会受伤吗?
那个被天下人称为明相的绝代男人,说到底,也只是个男人,喜欢你的,普普通通的,甚至小心翼翼的……男人。
端起茶杯,夜悠雪再弯唇去喝。
就在此时,温热的暖阁卷纱外突然出现一道黑影,单膝跪地,“启奏陛下,相爷在御花园呕血昏迷,至今未醒。”
砰――
瓷杯乍碎,一如满地星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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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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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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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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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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