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撩起衣袖,昨夜割血的伤口,在手腕处横亘一条狰狞的红色疤痕。
萧无玉闭上眼又睁开,眸色坚定。
“姬先生,开始吧。”
利刃再一次划破肌肤,疼痛的感觉已经没那么强烈。
为了流得快些,这次,两只手腕都割破了。
血液一点一滴,从身体里消逝,萧无玉从最开始的清醒,到渐渐乏力,在快支撑不住时,姬姒替她缠住手腕勒令她先休息。
本就苍白的脸上,连丝毫血色也寻不见了,萧无玉如同纸片一般躺着,风一吹,就仿佛要飘走。
怕顾承昭醒得太快,她央求姬姒给他喂了一粒安眠的药。
萧无玉很想去他身边躺一躺,可又怕见了他,自己会后悔不愿再离开。
她一个人怔怔望着高挑的房粱,身边放着补气血的汤药,勉强喝了几口,苦涩到难以下咽。
已经开始出现恶心反胃的症状,她知道,是失血过多了。
强忍着不适,还是将汤药灌了进去,过不了多久,还得继续,现在不能任性。
第一批药送出去了,三个村子作为试验,改良后的配方,比程雪心的解药效果更好。
程雪心指认了齐王,将这蓄意散播瘟疫的阴谋公诸于天下。
齐王狗急跳墙,挟持了静妃,逃窜至封地幽州,那里有他私自囤积多年的二十万幽州军。www.xiumb.com
贺乘风一刀将杨叙斩了头颅,奉圣命率十万武威军,同陆绍霖的十万水师,以及其余各州兵马赴幽州征讨叛军。
傍晚时,萧无玉咬着牙,让姬姒给她又放了一次血,还剩一半人,再坚持几次,便能大功告成。
只是这一次,萧无玉晕厥了两个时辰。
就连昏迷恍惚时,识海中亦不停有声音提醒自己,快,醒过来,还有人在等着,他们也在等生的希望。
萧无玉掀开沉重的眼皮,虚弱无力的嗓音如同破了风般沙哑。
“姬先生......还差多少......”
姬姒红着眼摇头,“不能再取了,你会没命的。”
萧无玉咬着牙,眸色坚定。
“还差......多少......”
“三盏。”
她颤抖着将手腕递过去。
“快......只差最后这一些......否则,否则还是会传染开......父皇仍会屠村,前面的血,不就......白流了吗......”
姬姒深吸一口气,拿出一粒碧色药丸。
“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只有一粒,或许能保命,或许......”
萧无玉服下药,努力扯着嘴角笑了笑。
“谢谢......”
“阿鸻......让他再晚一点醒......”
姬姒忍着悲痛点头,“你还有什么,要同他说的?”
“下辈子,我还要和他在一起。”
已经难以说出完整的句子,可这一句,却毫不犹豫,坚定清晰。
彻底陷入黑暗前,脑海中二人的点点滴滴潮水一般涌来,相知,相许,快乐,误会,欢愉,如同流失的血液,沿着每一根血管,填满残败的身躯。
回光返照吗?萧无玉无意识地勾起嘴角,黄泉路上,有这些记忆陪着她,她便能,无所畏惧。
有鸻鸟起飞时,掠过湖面的水声。
随着风,轻响,又缓缓,归于寂静。
萧无玉瞳孔渐渐涣散。
再见了,阿鸻。
——————
头,很痛。
顾承昭扶着额头,他睡了多久?
挣扎着坐起身,心脏猛地震颤。
卿卿!她要放血,必须马上阻止她!
顾承昭推门冲出去,门撞在门框上的剧烈响声,在空旷的院中回荡。
他疾行了几步,人呢?!
他们一直在碧河村,这处院子是曾经的乡绅留下的,很空,很大。
大到他现在焦头烂额转了几圈,一个人都没有寻到。
“卿卿!”
“你在哪儿?!”
有清浅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顾承昭急急回身,寻风望着他,眼神闪躲了一下。
“主子,你醒了。”
“她人呢?姬姒真给她放血了?!”
寻风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问你人呢!”
“主子,你.....你要冷静一点。”
“什么意思?她晕过去了?!”
“公主她......”
“她在哪儿?马上带我去!”
寻风犹豫了一刹,还是低声道:
“在......河边的神女庙。”
顾承昭越过他,身形一闪,瞬间便没了影。
“主子!”
碧河村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从村头蜿蜒至村尾,晨光熹微时,泛起凌凌波纹,河边遍种蒲苇,随风而荡。
沿河的一路,都有人提着装了白菊的竹篮,神色凝重地踽踽前行。
顾承昭身形太快,来不及看清周遭行人,直往前去。
一座风格古朴的神女庙,孤独伫立在河边,是前人为供奉巫山神女所建。
不断有人,将白色花朵沿路铺陈,一直蔓延到神女庙深处。
顾承昭被这白刺得目眩,她来这里做什么?
他跨过青石台阶,奔至主殿门前。
目光穿进去,深处,神女像面目温和神圣。
堂中,满目的白花铺天盖地,花间停着的。
是一具棺椁。
心跳骤停。
顾承昭向前挪了一步,觉得步伐前所未有的沉,如同灌了铅。
姬姒立在门边,眼眶通红。
她望了他一眼,别开了头。
顾承昭眼神有些空洞,出声问她:
“卿卿呢?她来拜神女?”
姬姒没说话。
顾承昭笑了笑。
“她怎么也不叫我,我还没同她,去庙里许过愿。”
姬姒克制着颤抖的声音,“她......她走了。”
“去哪儿了?”
姬姒忍不住提高了几分声量。
“我是说,她死了......”
话未落,男人打断她。
“不可能。”
“你自己,进去看吧。”
姬姒叹了一声,退开一步。
“她说,下辈子,还要和你在一起。”
心脏被划开,破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顾承昭抬脚,若千斤重,要将他拽往深渊。
他用尽全力,跨进了门槛,那具棺椁,融在白菊间。
往前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山火海,连每一寸肌肤,都割裂般疼痛。
那棺椁离他越来越近,侥幸的错觉还在叫嚣,他终于,踏出了最后一步。
直到看到里面躺着的人,双手合十放在身前,没有呼吸,面容宁静,像在沉睡。
时光停滞,血液倒流,胸口窒息,眼前一片虚无的空白。
顾承昭又笑了笑。
“卿卿,你睡着了。”
他木然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如雪山般彻骨寒凉,在指尖凝起冰霜。
“阿鸻睡久了些,来晚了。”
他俯身下去,轻吻她惨白的唇。
“冷不冷,我陪你一起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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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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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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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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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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