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上京又下了好几场,孟既景有时过去便带着母子俩一起,在纪家住三两日再回安城。
除了上京也去别处。以前都是孟既明去,现在梁善基本在医院里照看顾惠,孟既景就让他留在安城。
顾惠私下里和孟既景念叨过两回,“让梁善去上班吧,我这里用不着她。”
确实用不着,赵莉照顾得太好,哪里用得着梁善。
也是当妈的心疼闺女,更是那份较劲要强了二十多年的心,一个女孩子到底是要有份工作的,男朋友家里再好再喜欢你,也得有自己的事做。
孟既景说行:“我跟孜孜说去,让她把假消了。”
紧跟着又说:“让老二也出去忙一阵子,别老在您跟前晃悠。”
顾惠点着头,又摆手,“我不是说他不好……”
孟既景接口:“就是不好,您可以说。”
要笑不笑的,顾惠都没怎么见过他这样,原来也是会噎人气人的,还会和你开玩笑了,不再是前几年看什么都一样,连家门都不愿意迈出去一步,整天不是狗就是花像个老年人,孟既明有些话是没说错的,家里也就他敢这么说孟既景。
怀宽扒着床沿露出颗小脑袋,伸着手去摸顾惠的手指头,奶声奶气地辩解:“二叔好,二叔陪我玩,给我骑马。”
“骑马这么厉害呀?”顾惠佯作惊讶,配合得恰到好处。
怀宽咯咯地笑,“嗯,可厉害了,二叔可厉害了,跑得可快了。”
顾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摸着他的脑袋,“你二叔……是能跟你玩到一块去的。”
孟既景提着怀宽坐到床上,又把绘本拿给他,怀宽便偎在床头脆生生地念起来,一只手翻着书页一只手轻轻拍着顾惠的肩,就像顾惠给他念书时。
冬日暖阳透窗而入,暖融融照在每个人身上。
安静,平和。
孟既景看着病床上的人,仿佛能看到自己小时候。
那时的顾惠多是硬的,提着一口气白天黑夜不肯松懈,唯有傍晚时分的那一小段时光,给他念书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满溢着感情的,明明很简单的一个故事,只要是她讲出来的,总会不一样。
念给他听,念给孟既明听,也念给肚子里的梁善听。
他从来没像怀宽这样给顾惠讲过故事,他不敢。
顾惠昏迷不醒的日子他也想过,万一永远不醒怎么办,万一更差怎么办,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他还有父母兄弟,有敏之,有怀宽,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可以被其他人替代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在他心里不同的位置,没了,就会空出一块地方来,是没办法去补充的。
他能做的,也就是守着她了,好像坚持住就能守住。
就像他起不来的那段日子,顾惠也是这样守着他,从早到晚地守着。
他是清醒的,清醒地看着她忙前忙后,明明已经上了年纪不似当年。顾惠嘴里没什么软话,或是劝你要振作的场面话,却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告诉他你是个男人,反而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完全把他当成个需要人照料的小孩子,精心照料。
好像不管他能不能好起来,她就这么陪着他了。
他不想让她过这样的日子,该享福的年纪不该守着病床,他是个男人,不能这么害她。
可是当躺在病床上的人变成了她,他却毫无办法。
三十岁,该是能够想开的年纪了,尤其他也死里逃生过更该想得开,却怎么也做不到,就连让她减少痛苦都做不到。
梁善可以,那么难过不舍都能说出来,别让她妈妈受苦。
孟既景特别怕听到这样的话,石玉没说过,纪敏之没说过,谁都没和他说过,只有梁善。
这才是血缘吧,比起失去的痛苦更怕自己所爱的至亲遭罪。
好在最差的日子都过去了,每个人都有变化,每一点变化都是可以感知到的,不吝表达给最亲近的人,像是生活留下的印记,柔软又真实。
好像,留下来的那些总是好的,也变得更好。
也许是因为差点失去,倍感珍惜。
临近出院的时候,孟既明选了个房子想要给顾惠住,就在他和梁善住的那个大平层楼上。
什么事都想了就干的人第一次征询别人的意见,问他大哥行不行。m.xiumb.com
孟既景说行,又说:“问我做什么?跟我要钱?”
孟既明第一次这么迟疑,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心里是有点怕顾惠的,怕她不喜欢自己,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给房子给钱是最容易的事,想结婚不那么容易。
孟既景提醒他:“这么楼上楼下的,你和孜孜还没结婚,她能在顾姨的眼皮子底下和你住在一起么?别跟我提以前,那些年你们俩不明不白的算不得数。”
不能。
所以孟既明才会犹豫。
但是顾惠肯定不会再住在孟家了,他得提前安排好,不能什么事都让他哥来做,那是梁善的妈,不是纪敏之她妈。
孟既景知道他想什么,干脆直说:“你把房子订好,钱我来付,咱们哥儿俩不用分那么清楚,我也不想抢你的功劳,但是如果房子是你买的,顾姨八成不会去住。”
孟既明点头,就是这么回事,要不干嘛来找他。
“再一个,房子写孜孜的名字,不能写顾姨,不然她不会要。”
孟既明也同意,这些他都想过。
孟既景瞅着他乐,“你也学会算计了?进门直说不行?非得让我说,浪费时间。”
孟既明嘿嘿地笑,毫无羞耻之心,突然换了个话题,“大哥,我想求婚。”
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孟既景又添了一盏,似笑非笑地说:“求呗,问我干嘛,我能替孜孜答应你么?你是我弟弟,她不是,她只能是我弟妹。”
孟既明一听见弟妹两字就乐,转而又愁起来,“我怕她不答应。”
“换我也不答应。”
“大哥!”
“该求求,去吧。”孟既景只想把他送走,“孜孜会答应你的,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孟既明嗯了一声就站起来,出了门越想越不对,什么叫善良的女孩子,因为善良才答应他的求婚?
那是因为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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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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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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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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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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