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孟既景?
纪敏之这才发现被横抱着,自己也回抱着,一手搂着脖子一手圈在背后。
迷糊了一会就清醒了,挣扎着下地找儿子,刚好看到赵莉抱着睡着的怀宽往房间去。
孟既景手臂一收,“别动。”
她就真没动,不是因为他说,而是发现侧漏了。
又急,又尴尬。
“赵阿姨会照顾那么,你先去把自己弄好。”
孟既景把她放在卫生间,包包里面装着从车上拿的卫生巾。
隔一会,敲门,递进来浴袍还有条新的睡裙和内裤,隔着条门缝对她说:“三十八度七,赵阿姨给他吃了五毫升的美林,喝了水,衣服已经脱掉了,在擦身。”
纪敏之仍是不放心,问:“没找我么?”
“找了,我告诉他你在洗澡,他在等你。”孟既景把门关上。
纪敏之愣在门后面。
怀宽应该很信任他吧,所以发着烧也没闹着找妈妈,而是等待。
快速洗了个澡,出来才发现不是之前住过的学校附近的那套公寓,大了很多,特别安静。
顺着门缝透出的灯光寻过去,原以为会看到躺在床上的怀宽和为他擦身的阿姨,轻悄悄地推开门,结果看到孟既景靠坐在床头,怀宽坐在他腿上,小脑袋枕在胸膛。
这画面……有点像他之前给她发过的那张照片。
只是此时的灯光亮了许多。
两个人穿着相似的睡衣,同样的浅淡灰色,小小的手攥在胸口。
孟既景在念绘本,断句时抬眼看她又自然地落回到纸页。
怀宽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反复地半睁开,闭上,再勉力睁开,揉着眼睛小声地问:“孟叔叔,妈妈还没洗完澡么?”
孟既景低头,“你们班的女孩子吃饭、洗手是不是会比男孩子慢一点?”
“嗯。”
“妈妈也是女孩子。”
小男孩又嗯一声,重复着说:“妈妈也是女孩子。”
两张脸对望着,侧脸的轮廓更像。
以前没有这么直观的对比过只是觉得像,面对面才真切感受到基因的神奇。
纪敏之屏息往门后挪了挪,听见儿子又问:“孟叔叔,我爸爸呢?”
她的心瞬间提起来,不知道孟既景会怎么答,怕他忽然说出一些孩子不能接受的话来。
只听见特别轻的一声:“给你盖酒店去了。”
“什么酒店?”
“等你夏天再去摘水蜜桃的时候,就有自己家的酒店住了。”
“汤山?真的?”
奶声奶气里仍带着困顿和虚弱,却明显来了精神。
“真的。”孟既景拿出手机给他看照片,还有酒店的效果图,“看,就建在这里。”Χiυmъ.cοΜ
“山上么?”
“对,山上,你不是说要住在最高的山上么?”
怀宽一张张翻看照片,放大缩小,来来回回,从兴奋到失落好像是在一眨眼之间发生的,小小的肩膀倏的往下一沉。
孟既景在他胳膊上拍了拍,问:“不喜欢?”
“喜欢,但是……能不能让他回来?”
“有事?”
怀宽忽然扬起头来,眼睛里湿漉漉的,眼圈通红,抿着嘴忍了又忍不让眼泪掉下来,小声地说:“开放日,爸爸说去不了。”
他给袁克的打过电话,幼儿园下周有开放日活动,所有小朋友的父母都可以参加,他希望自己的爸爸妈妈能一起去。从小班到中班,他的爸爸从来没有去过幼儿园,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去过了。
可是爸爸告诉他,赶不回去,去不了。
爸爸说了对不起,还说很遗憾。
他不懂什么叫遗憾,只觉得难过,很难过,特别难过。
如果不是生病,他是不会说的,他知道爸爸在忙。
怀宽悄悄吸着鼻子努力地表达,声音小小的,瓮瓮的。
每一句都在表达理解,说来说去,理解爸爸很忙,理解爸爸赶不回来,理解爸爸也很想他,可是……可是了好几次,他才说出来。
“可是我真的很想,想让爸爸去开放日,我想爸爸,现在就想,很想。”
门里,门外,两个大人都感受到了,他想袁克的了,在他生病觉得委屈的时候,想见到爸爸。
孟既景抱着他换了个姿势,就像刚才在车上趴在纪敏之身上时的那个姿势,一下下轻轻抚过后背,明显感受到温度已经褪下去了,不再像个小火炉似的烫在他身上。
扯过被子搭在背上,再把灯光调暗,轻声地唤:“那么。”
“嗯。”
鼻音浓重,带着困意。
孟既景仍是拍抚着,频率愈缓,声音愈低:“孟叔叔跟你爸爸说,让他回来,陪你去参加开放日,好不好?”
房间里特别安静,以为他睡了,许久,胸前闷闷传来一声:“好。”
孟既景把他往上托,脑袋枕到肩上,“今天肯定赶不回来,我替你爸爸抱抱你,你好好地睡一觉把身体养好,下个星期才能和爸爸一起去参加幼儿园的开放日。好么?”
“好。”
怀宽揽住他的脖子,小小的手学着他的样子拍起来,在宽阔的肩后轻轻的,软软地拍了一下,又一下。
纪敏之在外面听着,心里酸得不行,刚才就差点被儿子那番话给弄哭了。
想要悄悄拉上门,发现孟既景示意她进去。
心里犹豫,脚已经从拖鞋里退出来自动踩在了地毯上。
小心翼翼走到近前,正要弯身去看,孟既景托着怀宽的后脑勺和背往旁边的床铺侧过身去。
纪敏之连忙拿开被子,帮忙拉了下枕头,等他把孩子放平躺好,又把被子盖上去。
摸摸额头再用指背摸摸脖子,应该是药效起了作用所以温度退下来了。
她这才算是舒了口气,要是再烧起来得过两三个小时,至少能先舒舒服服地睡一会了。
撑着床想要起来才发现自己一条腿跪在床沿,紧贴着男人的背,手肘却撑在他身前。
她忽然定住,他却仿如未觉,仍是那样侧躺着,拨起怀宽额角汗湿的头发。
这么近,能看清眼睫毛了。
他也发烧了?
这么烫。
悄悄挪腿,腰却贴了上去,隔着浴袍仍是挡不住那股热气。
孟既景忽然朝她看来,纪敏之像是偷看被抓住般,躲也不是什么都不是,张了张嘴小声说:“你要和袁克的说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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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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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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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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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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