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开春了,却下起雪来。
梁善看着窗外的雪,问孟既明:“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是不是也下在秋天?”
他说是,又说:“你生日的前三天。”
那天傍晚,他们俩到了上京|城,去北庆看雪,车开到半路便悠悠扬扬下起雪来。
和他们俩初到上京上大学的那年一样,立冬前下了雪。
两人并肩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飘雪。
照这个架式看,明早会积得很厚。
会是一个洁白的婚礼。
梁善的手指头动了动,碰到同样伸出来的手,轻轻握住。
“我有点后悔了。”她说:“应该住在你的公寓里的。”
“住在哪都一样。”
孟既明其实特别开心她能这样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在哪都一样,不必执着于某个地方,或是某一段记忆。
他偏过头去看她,张开手指与她十指交缠,“以前很好,以后,更好。”
梁善觉得,他的声音比雪还轻,可是落在心里却是沉甸甸的,泛着丝甜甜的味道,像是午后纪敏之塞给她的那颗糖果味道,满溢了整颗心。
……
如果说孟既景和纪敏之的婚礼是一场圆梦的山海童话,宗英和汤媛的婚礼则是现实世界的浪漫纯粹。
西郊的山林一夜之间被积雪覆盖,苍松翠柏傲立于一片茫茫白雪中。
举行仪式的地方原就是为了观雪而建,钻石形状的玻璃房子里面自上而下悬垂着晶状的雾淞,没有更多的装饰,花都没见一朵,如同野山密林间静谧的一隅。
宾客们看着外面的落雪,安静等待。
最先出现的是两个小花童。
没有婚礼上常见的小篮子,也没有花瓣,每人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
小猫喵啊喵啊地不停叫,小孩子一边往前走一边轻声安抚。
两个人各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小礼服,各自哄着自己怀里的那只猫。
恬恬:“仙女,你要乖哦,宗英叔叔今天结婚,你要给力一点,你是一只好仙女。”
怀宽:“小白,你听话,汤媛姐姐说了,如果你乖乖地和我从门口走到那边,咱们俩都有奶喝。”
大人们友善而无声地笑,看着两个孩子抱着猫,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踩着人造的积雪一路走到最前面去。
趁着还没回身时重重地吁了口长气,在小猫脑袋上各自响亮地亲了一下,两张紧张而严肃的小脸忽然对望,又几乎同时转过身去。
任务艰巨,都完成了,咧着嘴露出小白牙,还有纯真的笑容。
大人们也都着实替两人担心,万一猫跑了怎么办?得所有人帮忙一起去抓吧。
小孩子会不会哭?
婚礼是不是要暂停?
此时此刻也都跟着松了口气,感叹一对新人的心可真大。
再一想,那是汤媛啊,还有宗英,这就是他们俩能干得出来的事。
两个人分分合合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盼来的婚礼即使真的因此而暂停,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童真的心多可爱啊。
接着进来的是伴娘,皆是一袭嫩绿色礼服裙,如枝头新抽的嫩芽又如林间仙子,阳光下仿如镀了层金黄色的光。
汤媛最好的朋友纪敏之走在前面,才刚走了一半,怀宽扬声叫她:“妈妈,我在这儿!”
纪敏之一笑,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她提着裙摆朝他慢步走过去,走得近了轻声地说:“妈妈当然知道,你在哪儿,妈妈都能一眼就看到你。”
走在最后的是徐俏,母女俩对视一眼,悄悄地用手指头打着招呼,小女孩的眼神紧随着妈妈的身影,满眼的妈妈,好漂亮的妈妈。
实在没忍住,轻悄悄地说:“妈妈最漂亮了。”m.χIùmЬ.CǒM
怀宽点着头,重重地“嗯”了一声:“妈妈最漂亮了。”
一边说一边挠着小猫的下巴,让它平静又舒服地打着瞌睡,突然眼睛一亮,大声喊道:“爸爸!”
孟既景抬手朝他一指,大步走过去,后面紧跟着孟既明,然后是顾从明和李砚平,最后是谢飞。
每人一身黑色的礼服内衬白衬衫,打着黑色的领结。
谢飞走到半途忽然定住,旋身半圈做了个标准的起飞手势,指向大开的门。
宗英站在那里,一身纯白礼服。
手里一束洋甘菊。
不显眼的白色小花,嫩绿色的枝叶绑束在纯白色的丝带里,风中轻轻晃动。
宗英一路走过去,与平日无异,却在孟既景拍他手臂时偏了下头。
眼睛忽然就有些酸,捏着眉心垂下眼,看见两颗扬着的小脑袋,关切地望着他。
奶声奶气的安慰异口同声:“别哭。”
他说好,转过身去,等待他的新娘。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汤媛推着轮椅,汤路阳的手搭在她手上,远远看去,遮在胸前的手臂如同捂着自己的心。
别人家的父亲都是牵着女儿的手,送到未来女婿的面前,汤路阳特意装了两条义肢,也练了很久,他已经能做到了,他想那样去做,汤媛没让。
她要推着她的父亲。
从小到大,没有过几次大手牵小手的故事,她的父母太忙了。
小时候她不懂,也不那么理解,长大了就全都懂了。
他们做的是他们热爱的事,她也爱过,向往过,只是选了不同的路去走,走向各自最想要的人生。
谁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也尊重对方的选择。
她不需要自己的父亲像别人的父亲那样,她的父亲就该是他自己,谦恭和严谨只奉献给他所热爱的事业,其他统统都是狗屁。
她就喜欢父亲这副样子,炸掉两条腿依然把自己的心摆放在最高的位置。
她不需要他站起来,她可以推着他过去,就像小时候偶尔见面,她明明已经会走会跑,但是父亲总会高高地举起她,放在他的肩膀上。
她和父亲一直都是最自然的状态,在她结婚的这一天,也该这样。
宗英自始至终看着她,他特别想朝她走过去,而不是等着她向他走来。
这么多年来,总是她朝着他先迈出第一步。
没这个道理。
汤媛走得慢,看见他大步朝着自己走来,更加放慢了脚步。
直到他快要走近,她干脆停下来。
汤路阳直笑,问他:“小子,你着急忙慌地过来干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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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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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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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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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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