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善不傻,自然知道江阳看她时的眼神有变化,虽然不相信一个公子哥小少爷会对着她这样的女孩子动心产生什么真感情,但她还是能躲则躲。
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不分男女都没什么长性,疯玩上一整个暑假自然也就把她给忘在脑后了。
她没答应,眼看着两个人开始收拾书本准备站起来,孟既明转身离开。
那天下课没留江阳吃饭,孟既明说他有事要出门,把依依不舍又胡思乱想的人给赶出了家门。
距离暑假还有好几天,上完了最后一节家教课,当天晚上就带着梁善回到了安城。
飞机降落时已是夜深。
回孟家肯定不合适,两个人在孟既明的公寓里住了一晚。
梁善一进门就发现一尘不染,感叹地说:“果然,安城的风沙比上京小多了,这么长时间不住人都是干净的。”
孟既明嗯了声表示赞同,没解释提前找人来清洁过,就怕她大半夜不睡觉收拾屋子,心理阴影很重,害怕。
第二天梁善起了个大早,出门时发现孟既明也起来了,刚要开口和他说准备出门一趟,让他自己先回家,人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边拿起车钥匙。
梁善跟着出了门,下楼的电梯里说:“二少爷,我先不回你家。”
孟既明取消掉一层的按键,说:“我和你一起去。”
梁善伸出去想要再按键的手霎时间顿住,啊了一声问:“去哪?”
“去看你爸爸。”
电梯里没了声音,梁善从镜面里悄悄看他,又悄悄地垂下眼睫。
今天,是她爸爸的祭日。
从她有了些年纪开始就知道,孟家的人也会去,但是不会与她们同去。
从来,都是她和顾惠先去。
等她们母女俩走了,孟家的人才会去。
以前在安城时,每一年都是母女俩清晨同去,从未改变过。
这是她去上京上学后的第一次,她和妈妈说好了两个人分别去祭扫,因为昨天有课,不想让孟既明和她一起那么晚赶回安城,也不想让妈妈为了等她而改变习惯。
就当作,给妈妈一次和爸爸说悄悄话的机会吧。
往年去时,总是安静,妈妈不说话,她也不说。
有时妈妈会说:“孜孜,和你爸爸说两句话。”
梁善便会唤上一声:“爸爸。”
许久,再没有第二声响起。
她不是没有话说,她有很多话想说,偏却说不出口。
不是害羞,也不是生疏,在她的心里爸爸一直都是有形象的,因为妈妈会给她看爸爸的照片,会给她讲爸爸的事,一些小事,都是小事。
妈妈会说,小事才见细节,见人品,小事能够看得出一个人对你是不是真心实意。
梁善想和爸爸说的也都是小事,在心里悄悄地说,一桩桩,一件件,不会与任何人分享的小事。
说完了,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了。
所以,每次去看爸爸,她们总要待上许久,妈妈会坐下来,她站在一旁。
特别小的时候,她站着都没有妈妈坐着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长高了,也长大了。
长大到要去另一个城市上学,赶不及回来和妈妈一起去看爸爸。
长大到妈妈开始叫她梁善,而不是孜孜。
依然叫她孜孜的人,只有孟既景,还有纪敏之。
梁善想得入神,听见有人叫她。
“孜孜。”
“嗯?”
她下意识应了一声,对上孟既明的视线,怔愣间听见他说:“咱们要不要去买点什么?”
其实孟既明知道,梁善每次和顾惠去扫墓都会带些什么,因为他们家人总是在她们离开之后过去,能看到。
但他还是问了,因为她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当然也没有时间去准备。
总不能这样空着手去,不合适。
梁善知道顾惠会准备,但她确实也该带些什么,原本她有计划的,被他这么一问才愣得什么都忘了。
想了想说:“买束花吧。”
孟既明说好,沿路看到家还不错的花店停车一起去买。
梁善选的基本都是菊科,大的,小的,都是白色,衬着绿色的枝叶显得干净又肃穆,临结账时又拿了一把白色的洋桔梗。
墓地在城郊,是当年孟远意选的,位置特别好依山傍水,就是走上去费时费力。
梁善每次走在这里总会想起小时候,是画面式的记忆如同定格的照片,妈妈把她抱在怀里往山上去。
今天突然想到,妈妈多累呀。
可能那时妈妈还年轻,或者是她太小,她走不动那么远的路,妈妈也还抱得动。
现在想想,她长大了,妈妈不再年轻。www.xiumb.com
多少年后,她可能要托着妈妈的胳膊往上爬了。
明年,她一定要提早回来,不让妈妈一个人去。
有些路,难走,一个人太辛苦了。
到了墓前太阳正高,往上瞧往下看,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只有顾惠坐在那里。
梁善叫她:“妈。”
顾惠才发现他们俩,眼皮动了动似是回应。
孟既明这才叫她顾姨,眼睛已经低了回去,干哑地嗯了一声。
梁善望着她的头顶,竟然看到几许白发。
她妈这人最爱体面,头发刚开始白的时候就很在意,偶尔发现一两根定然会拔掉,还会让梁善帮她看看后面是不是也有。
也就是前两年的事。
怎么突然间就这么多这么明显了呢。
明显是染过了,但是新长出来的发根依稀能够看出,再也不是偶尔冒出几根的那种了。
梁善只觉得眼花,眼眶酸涩泛着潮热,偏过头去把怀里抱着的花放到墓碑前摆放好,弯着腰说:“爸爸,我回来看您了。”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各种从未想过的改变。
从安城到上京,从中学生到大学生,从妈妈面前的小女儿到独自去到陌生的城市。
梁善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却第一次什么想说的话都没有,干站了一会蹲下去,摸着顾惠的胳膊说:“妈,回去吧。”
顾惠撑着地一下没站起来,梁善托住她的手肘才直起身来。
孟既明收回虚扶过去的手,看着母女俩往来时的路走过去。
看向墓碑上的年份和名字,每一个字都是新描过的,阳光下泛着金光。
心里说了句:“梁叔叔,我和孜孜来看您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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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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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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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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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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