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真诚吧,又极其狡猾,可你又说不出他有什么错来。
就好像他们两个的交往是没有错处的,她没有,他也没有,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汤媛想不出来,满脑子都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贴着玻璃往下看,外面很冷,房间里是暖的,玻璃上凝了一小片水雾,看不清,她用手抹开,仍是模糊。
她想让他别说了,嘴一张眼泪掉下来。
她也想过,应该是自己的问题,死皮赖脸地追着他,从上京追到苏城又到安城,在他明摆着上过床发生过关系之后都没再找过她的时候依然不死心地追着他跑,为什么现在对他这么狠心。
就像他说的,想睡就睡,想交往就交往,想分手就分手,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
曾经的那些年他躲着她,她都一往无前,为什么现在反过来了他来追她了,她反而不肯答应。
不接受,又放任他的追求。
接受他的示好,又不肯对他负责。
换成别的女人这样,她肯定要讽刺一句,怎么那么矫情。
甚至有时她都觉得自己有些作了,明明她不是这样的人,明明他没做错什么,对她足够好足够迁就足够用心,可有时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说的那些,她都理解。她换位想过,试着把自己当成宗英,十五岁从厂子里一路狂奔到医院的宗英,从急诊室跑到火车站的宗英,还没等她往南城去,就已经心疼得喘不过气来。
十五岁的他对父母的感情产生置疑,对一夕之间的三口之家变成孤身一人产生置疑,面对生与死时的一念之差,面对爱情和婚姻的踌躇不前,她全部理解。
可是再转换回她自己,依然会为自己心疼难过。
她讨厌自己面对他时的那些心软无力,更讨厌无缘由的铁石心肠。
可能人都是自私的吧,不管多爱,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
那是不是就说明没有那么爱?
他还坐在那里,在她眼中一团黑影。
她关上灯,以为长椅边的昏暗路灯能奏效,仍是看不清晰。
只能窥见一点红光,忽明忽灭。
他应该在看她吧,就像她在看着他一样。
“宗英。”她试着唤了一声。
他应:“我在,我没走,一直在。”
她分辨不出他说的是当下的此情此景,还是说他从未离开。
她气的就是这个吧。
他明明洞见人性善察人心,知道每个人心里想的每一道弯弯绕绕算无遗策,尤其是她的心思喜好行为习惯,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偏却不肯说让她猜了又猜,看着她一个人挣扎纠结。Χiυmъ.cοΜ
说不出口么?
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如果他想,他有很多机会和她说的,他的邀约她几乎没有拒绝过,不是没给过他机会。
为什么非要选在今天表白?
就因为昨天夜里他们两个相处融洽,差点连床都上了,所以是个好时机?
他那么憋得住,安排了这个又算计那个,说明还是不急,或者不是非她不可。
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挂掉电话回到房间里面,把灯全部关掉,像他刚才那样凭借对房间布局的了解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出来。
没有那么冰凉,算不上好喝,往嘴里灌了大半,门铃响起来。
汤媛窝在地毯上面,背靠着沙发往后仰,偏着脑袋去看被敲响的房门。
隔一会,敲两下。
确实是宗英。
换作外卖员或是别的什么人,通常都会敲三下。
知道密码的人一直在敲门,门铃都不再按了。
汤媛听着,喝完了手里的啤酒,又去拿了一罐出来,关冰箱门时多拿了一罐。
打开门,递给他,说:“这么晚了别打扰邻居,别敲了。”
宗英接过,看清她衣服都没换满身满脸的疲惫,靠着门边的墙壁勾开拉环,往嘴里倒酒似的喝法。
“咱们俩……”他说:“好好地谈一谈。”
“我要睡了。”
她很累,已经不想和他谈了。
他勾开拉环,在她的啤酒罐上碰了下,猛地喝了一口。
在外面应该挺冷的表情都有些僵硬,往下咽时竟然呛住,咳了半天。
总是端正自若的人,忽然有些狼狈。
汤媛眯着眼睛瞅他,想象他刚才坐在楼下时是不是也是这般神情。
宗英往里站了一步,抵住身后的门,“你会辞职么?”
汤媛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不会。”
“你还会来我家看那些甲虫么?”
“如果你还愿意邀请我,会。”
他点了下头,又问:“我还能继续追你么?”
她忽然笑起来,“每天送一束花,对于你这样的男人来说连破费都算不上,心思都不用花,应该也算不上什么追求。”
宗英捏了下手里的罐子,咔嗒响了一声,一口气喝完闷声说道:“汤媛,我不是只有送花,也不是只会给你点些刚好想吃的东西,更不是为了哄你上床才给你养那些虫子骗你去我家,我是因为喜欢你。你答不答应我都会做这些事,哪怕你明确拒绝我,我还是会做,就像当年你对我那样,因为我喜欢你。对,我是想要和你上床,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为我是男人,男人就是这样,别说抱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会有反应,我只是看见你都会有反应,想到都会有,你信么?”
一口气说完,直接把故作轻松的人唬住。
汤媛往后退,退到完全的黑暗里,看着他半张脸被楼道里的光照亮。
有点凶。
就像上次他对她说别再去想别的男人时那样。
偶尔的柔情蜜意,偶尔发着狠。
不知道是被她给气的,还是他自己的脾气上来了。
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有点怕,悄悄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小心地问:“宗英,你现在……是冷静的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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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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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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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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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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