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又沉默了。
她微微仰头,近乎目不转睛打量夭夭。
尽管夭夭跟自己最像,其实轮廓里隐约能找到江宴行的影子。
尤其是眼色,黑得如出一辙。
任何外在力量都抹杀不掉血缘的天生羁绊。
“糖糖,你干嘛这样盯着我?”
夭夭乖巧地坐着,手里习惯性搂着毛绒玩具,“你最近经常这么怪怪的,总瞅着我看。”
小卷毛和小允相继跑进卧室。
小允看到宋栖棠,前肢立刻收回去,安静如鸡地趴门边。
小卷毛则没它那么多顾虑,嗷呜一声窜上床,可劲黏着夭夭亲热。
宋栖棠拎着它的顶花皮丢下床,“她该睡觉,一边儿玩去。”
要不怎么说动物都有灵性。
眼见她脸色阴沉,小卷毛一甩满身卷毛风一般飙出去,连小允也被风力带着滚出门。
夭夭被逗得眉开眼笑。
宋栖棠阴郁的表情亦缓和。
“好了,早点休息。”她替夭夭盖好被子,在睁着眼的小家伙额头上亲了亲,“晚安,宝贝。”
“糖糖,我让谢廷哥哥一起去动物园,可以吗?”
宋栖棠将夜灯调暗,“当然可以了,你们是朋友。”
“那我们说好下次一块儿去,我会拍美美的照片给你哦,晚安。”
夭夭抱着洋娃娃心满意足入睡。
夜里的风大,婆娑着缠绕过梧桐树枝丫。
摇曳的枝丫映纱帘上,宛如叠错的影横亘白雾中。
宋栖棠轻步走到飘窗旁拉拢纱帘。
目光不经意瞥向窗外,一线幽光忽地掠过瞳孔。
楼下,眼熟的慕尚静静停驻夜色,车窗落下一半,斜搭着的手被烟雾缭绕。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瞬间勾住宋栖棠的思绪,让她回到滨城。
那一晚,她对着B超单伤心得不能自已。
胸口仿佛堵着沁骨的冰雪,徐徐蜿蜒过心脏,渗透了五脏六腑。
静寂垂下眸,她面无波澜拉过纱帘。
——
江连翘醉醺醺回到许家的时候,大厅灯火通明。
“真要搬出去住?在这儿住好几年,你怎么突然要搬走?”
许崇年温厚的嗓音入耳,江连翘停下了踉跄的步子。
“正因为住好几年,所以我不想再叨扰你们,”谈书亦笑笑,语气一贯的文质彬彬,“我今年正式毕业,总不能对未来没点计划,表哥帮我已经很多,我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麻烦你。”
江连翘眯眸,懒洋洋靠着玻璃隔断望天花板。
纷纷落落的灯光扫进眼底,交织出深浅不一的阴翳。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许崇年不悦反驳,可也没继续留谈书亦,反而含笑打趣,“该不会有对象了?也对,小年轻拍拖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要不我给你找个靠大学城的房?”
“不用不用。”谈书亦不假思索拒绝,“我自己找好房子了,跟以前的室友合租。”
话落,咔哒咔哒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谈书亦顿时身形僵住,喉头微滚,抬眼看过去。
“表弟要搬家?”江连翘笑容慵懒,好像自己刚从外面回家,轻慢语音掺杂着酒的清醇,“怎么不多住住?我哪儿安排得不合你意?”
谈书亦凝视她迷醉的五官,缓慢地摇头,“是我自己想出去住,表嫂招待得很好,一直打扰你们夫妻,我挺难为情的。”
江连翘扬唇,“你是我老公的表弟,我是你嫂子,我们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就是嘛,”许崇年附和,俨然无视了江连翘的醉态,游说谈书亦,“我是你哥,她是你大嫂,如果你没女朋友,接着住我们家也没关系,人多热闹。”
他自以为这话说得给足了谈书亦面子,殊不知,愈加使他下不来台,更坚定搬离的念头。
大哥,嫂子,一家人。
三个冲击性十足的词汇撞进脑海,鞭笞着谈书亦的良知,羞耻感裹得他周身密不透风。
高跟鞋声再度响起,余光里,江连翘旁若无人坐上许崇年大腿。
呼吸窒了窒,他笑容变得勉强,“真不用,我跟室友说好了,他昨天签的合同。”
许崇年若有所思,“这样,那出尔反尔确实不好。”
“你是我表弟,搬走以后假如遇到任何困难,随时打我电话。”他的手指搭在江连翘套着黑丝的长腿,若有若无抚摸,“我不在,你找你表嫂也行,她会帮忙的。”Χiυmъ.cοΜ
“是啊,”江连翘伏许崇年肩头,勾描妖娆眼线的丹凤眼斜睨谈书亦,“我肯定帮忙。”
许崇年看不见的角度里,她朝谈书亦抛了一记媚眼。
放浪而轻挑。
这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自己于她而言,顶多只是新鲜感维持得稍久一些的小白脸。
谈书亦心口闷痛,发出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好。”
——
深夜时分,许崇年跑去与新找的小情儿快活。
江连翘洗完澡,百无聊赖斜倚着贵妃榻。
她同许崇年各玩各的,虽然前阵子打过一架,后来又重筑了貌合神离的假象。
外头飘起淅沥小雨,弥散路灯华美的灯罩,犹如薄薄的尘埃飞舞。
江连翘瞧着出了一会儿神,从茶几上拿起手机。
纤细的指腹划过通讯人名单,在谈书亦的名字那一行几不可见微顿,尔后若无其事移开。
通讯录从首位划到末尾,最终拨通曹娜的号码。
“副总,这么晚了,您有事交代吗?”
江连翘单刀直入,“你还记得自己四年前应酬客户差点被强,谁救了你?”
曹娜默了默,“您。”
“那就行,我没救白眼狼,眼下你报答我的机会来了。”
江连翘低笑,“下个月,我会转一笔款子到新开的私人户头,户主名是你,这秘密谁都不知道,你把十分之七交给我姨婆,其余的自己拿着。”
曹娜语调低沉,“您怎么了?”
江连翘半真半假开玩笑,“交代遗言。”
说完,不等曹娜追问便挂断电话,调成静音。
凉凉的风透进卧室,持续旋出半弧的手机衬得风也有了嘈声。
屏幕显示着曹娜的备注。
江连翘视而不见,慢条斯理品尝红酒。
等酒液快抵至杯底,她拉开贵妃榻的底层抽屉,抽出一张被揉皱过的纸。
H开头的病历单赫然入目。
她阴狠一笑,不疾不徐撕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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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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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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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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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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