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分外寂静,少了孩子们玩乐的耶诞教堂孤零零伫立夜色中,黑色的廓形被香樟枝桠衬得肃穆而阴森。
天幕没有一颗星,台风呼啸着席卷周遭,枯瘦的树叶被撕扯着抛上半空。
“月黑风高杀人夜,”宋栖棠落下车窗,凉冽的眸子掠过居民楼,看向身侧气定神闲的男人,“是不是?三哥。”
江宴行勾唇,单手支着窗觑她,耐人寻味一笑,“我以前希望你这么叫我,现在你真这么叫了,知道我想对你怎么样吗?”
“我管你怎么样,”宋栖棠冷哼,“反正你脑子里废料多,离不开那档事。”
“大小姐真了解我。”江宴行执起她柔嫩的手把玩,睫毛微微舒展,语调放得轻缓,“怎么突然愿意叫我三哥?你先前没这习惯。”
宋栖棠甩开他,反唇相讥,“年纪大了就爱装蒜,听不出我故意讽刺?”
“有吗?”江宴行似笑非笑端详她,佯装思考一会儿,缓声做总结,“大概是声音特别好听,就算讽刺也觉得很顺耳。”
宋栖棠横他一眼,“你失业了,做话术员搞诈骗是不错的选择。”
“谢谢夸奖,所以你这是委婉表示自己对我的恭维受用?”江宴行越过宋栖棠看一眼窗外,原先慵懒的神情倏然冷凝,“可以动手了。”
——
何峥嵘一直联系不上。
今天总算露面,居然跟宋栖棠和江宴行同行!
如果只有宋栖棠就罢了,偏偏江宴行还在,所以何峥嵘的处境肯定不妙。
阿华与阿伟准备白天跑路,没想到被宋栖棠的人及时堵住。
因为附近是居民楼,丁点吵嚷便容易引人注目,宋栖棠吩咐迈克先把人盯紧,等台风来再动手,免得惊动居民。
宋栖棠进门的时候,身上的黑风衣溅了零星雨珠,脸色相当寡淡。
江宴行落后她一步上楼,看见阿华、阿伟被五花大绑丢墙角,目光笔直投向了卧室,“你说,你婶婶看到我们一起出现,是不是又得疯?”
宋栖棠一进屋便气场凛冽,漠然拍掉雨水,“少自作多情,我没要你跟着来。”
“我失业了,很无聊,阮女士的演技这么精彩,我必须当面称赞。”
江宴行的心情看起来不错,眉梢眼角铺着淡淡的戏谑,“你待会儿别激动,我怕你突发心脏病,不然庄家那么多财产就打水漂了。”
阮秀珠诈死三年,作为她的亲属,宋栖棠当年的崩溃仍历历在目。
江宴行扬起的唇下沉,冷冷倚靠沙发,望着宋栖棠面无表情走向阿华他们。
阿华瞪着渐行渐近的女人,想起何峥嵘的交代,身上贲起的肌肉一块块软下来。
宋栖棠半蹲着,水眸瞟过凶神恶煞的阿伟,转而瞥向阿华,“你们这些年带着我婶婶住哪里?何峥嵘平时是怎么联系你们的?你们其余的同伙呢?”
她扯掉阿华嘴巴贴着的胶布,接过迈克递给自己的枪顶住他喉咙,“我给你机会说实话,不然你永远没机会了。”
阿华深吸一口气,“宋大小姐,我不知道……我们只是听何伯的吩咐。”
“这几年带阮女士东藏西躲,我们连证件都是伪造的,其实我们也不清楚。”
话音刚落,他突然听见女人阴柔的怪笑。
紧跟着,眼前骤然一花,坚硬的东西从斜侧方狠狠撞上颌骨!
阿华闷哼,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崩掉了,一张口,腥热的血糊满嘴唇。
宋栖棠扭了扭手腕,看眼枪托上的血,冷然指向阿伟,笑得千娇百媚,“他把我当三岁孩子,你呢?”
阿伟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撇过头,看也不看宋栖棠。
“挺好,看来这才是硬骨头。”宋栖棠立刻来了兴趣,围着阿伟踱两步,“我很快送你去见你主子。”
阿华眼皮一跳,以为宋栖棠把何峥嵘怎么了,忍痛求情,“大小姐,何伯对宋家用心良苦!你千万不能伤害他!”琇書蛧
宋栖棠重新用胶带死死封住阿华的嘴,“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一大堆废话。”
江宴行抬步近前,利索卸掉阿伟两只手跟下巴,鞋底碾了碾他小腿胫骨,望向一旁的保镖,“送码头,他没能耐折腾了。”
等阿伟被拖走以后,宋栖棠冲阿华努努嘴,“迈克,快把人弄走。”
眨眼间,原先人员拥挤的客厅都走得差不多。
宋栖棠把枪抛给江宴行,后者随意用窗帘擦去套筒上的血迹,反手插进后腰。
“你还犹豫什么?进去。”他抬起下颌示意卧室的方向,“这里是五楼,我们的人在下面守着,她就算想用床单逃跑都不能,事到临头,你怎么退缩了?”
宋栖棠不言不语,顺势坐沙发上。
心里太乱了。
从晓得阮秀珠还活着到即将见面的这一刻,实际不超过半个月。
哪怕昨天接到谈书亦送来的求救信息,她都能无动于衷,情绪十分平静。
曾经错觉自己不在乎,但如今隔着扇门,她却倏然变成了胆小鬼。
三年,物是人非。
打开这扇门,或许等待她的又是另一番天崩地裂的局面。
正失神,一只手突然拢上自己的后颈,略为使力,整个人就被他带着抵腹部。
宋栖棠的额头靠江宴行腰腹,静了几秒钟,有点好笑,“好像是快得心脏病了。”
“真的?”江宴行眉峰动了动,握着她脖子的力度适中,缓缓抚摸那片细腻肌肤,语气不太正经,“那我检查下?”
说着从容落了手。
宋栖棠避开他,横眉冷对,“神经病。”
“有些。”江宴行的虎口卡住她小巧的颌骨,俯身凑近她脸颊,喑哑嗓音侵入耳道,“你见完她给我治治。”
——
卧室没开灯。
外面正刮台风,树叶哗啦啦地响,像绝症病人发出不甘哭嚎。
阮秀珠缩在床角,回想今天的经历,只感觉犹如置身梦境。
她终于得救了!
在阿华他们准备扣着她逃跑时,一帮穿黑色制服的人仿佛从天而降制止了一切。
然后,她又被送回这间卧室,有人恭敬的对她说:“阮女士,大小姐晚上过来。”
大小姐……
阮秀珠不禁恍惚。
因为她有五年的光景,没听过有人如此称呼宋栖棠。
思绪激烈翻涌之际,门蓦地被推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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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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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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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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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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