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她因为雯雯的惨状乱了心神,所以即便理智上飞快察觉异样,情感依然滞后了,是以才有了那句“哪天”。
其实在她问出口之后,脑子里的某根弦便已经绷紧。
而雯雯的回答彻底抻断那根细如发丝的弦!
“火灾当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得像空气。
雯雯点头。
宋栖棠面无表情,脑子却迅速地转动起来。
那天,曾妮要回老家,特意请自己和隋宁吃饭,夭夭一块儿去了。
出门前,阮秀珠嘱咐她记得早点回家,说有事告诉她。
在外吃完中饭,她陪夭夭看画展,再出来时将近五点钟,天空下着雨,阮秀珠又给她打电话,要她早些回去吃饭。
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正常,直到她亲眼目睹煤气罐爆炸引发的大火将居民楼的下三层烧得面目全非。
她事后去过火灾现场,可谓满目疮痍,所有家电包括照片皆付之一炬。
根据消防出具的事故调查报告,没大型纤维或者塑料的可燃物。
默默把那些记忆梳理一遍,宋栖棠克制着情绪问雯雯,尽量放缓声音,“你能不能把当天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什么玩偶?”
雯雯一时沉默,瞳孔忽然闪过畏惧。
宋栖棠看到雯雯瑟缩的表情,原先的焦灼忽而掺和了浓浓怜惜。
事发的时候,雯雯不过五六岁,她之所以对那日情景印象深刻,无非是她人生的巨变就发生在那一天。
母亲不幸去世,家没了,自己也落下终生残疾。
旁边的马超瞥眼手表,面露难色,“宋小姐,我还得赶时间送餐,雯雯该吃饭了。”
宋栖棠也不好再强人所难,让开位置起身,“那我过两天再来。”
现在这情形,确实不好刨根问底。
刚路上听马超说,雯雯接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
自己如果紧追不舍,只会重新唤醒她不好的记忆,造成新伤害。
雯雯抿抿嘴,突然又小声开口,“宋姨,那天停电了,我趴防盗门揭开门帘,看见一个人搬着人那么大的小丑玩偶进你们家,很久没出来。”
宋栖棠心口一突,连带着太阳穴的筋络都不受控制窜跳。
“什么样的人?”
雯雯回忆一会儿,“是伯伯。”
那年纪差不多四十岁上下了。
玩偶,马戏团,伯伯……
视线游离着飘向娃娃,脑海猛然炸开一幕幕零星片段。
宋栖棠胸口骤然闷得喘不上气,喉咙发紧,“然后呢?”
“然后……”雯雯努力想了想,眼眶泛红,小小声说:“然后妈妈叫我吃饭。”
瞧着小女孩脸上浓重的落寞,宋栖棠几乎不忍心再打探了,最后还是又问:“当时楼道有别的人撞见吗?”
“没有,下雨呢,妈妈说楼道的自动感应灯坏了,不准我出去玩。”
雯雯瘪了下嘴,睫毛已经湿得晶亮,“我就告诉妈妈,阮姥姥家藏着玩偶,是不是要给夭夭送惊喜?妈妈答应我,过两天陪我去马戏团玩。”m.xiumb.com
“再后来……”雯雯呜咽一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小脸煞白得可怕。
宋栖棠攥着指腹,勉强压住自己发麻的心绪,低声安抚,“雯雯,等你好了,我让夭夭陪你去马戏团看表演,还有迪士尼乐园。”
——
宋栖棠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住院部的。
日光依然明灿,她的脊背却被冷汗浸湿了,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大脑好像住进成千上百只飞蛾,嘈杂的声响扰得她神经末梢充血。
四面分明人影纷纷,却像把她隔绝在外了,她仿佛活在密不透风的玻璃罩,眼前的景象包括所思所想全蒙着不真实的荒诞感。
“大小姐。”迈克迎上来。
看到她惨白的面容,脸色倏然凛冽,“您怎么了?”
宋栖棠只觉得他声音从外太空飘过来,魂不守舍重复,“我怎么了?”
是啊,她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陡然萌生那么不切实际的猜测?
阮秀珠是她婶婶,那么多年对她视如己出。
宋家败了以后,她们相依为命,是彼此为数不多的亲人。
不会骗她的!
而且还是利用性命设局。
宋栖棠心不在焉抬步,没留神,脚下碰到路边的花盆,身子不慎朝旁边栽倒,幸亏迈克及时扶住她。
“大小姐?”怀里的人瑟瑟发抖,状况明显不对劲,手背似是冰坨子,迈克皱眉打量宋栖棠,若有所悟往身后的住院部看一眼。
“是他们有什么不对劲?”
宋栖棠定神,抬眸环顾周围,这一摔反而清醒了。
不远处,一批医学生经过,她一瞬不瞬盯着他们,心尖儿蜷缩得严重,指甲用力掐进掌心,思路宛若被堵塞的水道顷刻疏通。
“这是什么味道?”
“福尔马林。”
“有人搬着很大的玩偶进阮姥姥家。”
“自动感应灯坏了。”
“玩偶好大,人一样大。”
……
一句又一句看似不显眼的对话如世上最雪亮的冷光,让置身深渊迷瘴的她,霎那间窥得那片暗幕下藏着多惊骇的巨浪!
宋栖棠神色阴寒,忽然快步走向车门,打通江宴行的号码。
那头估计确实在忙,嘟音响了几声才接起。
她唇线凌厉,劈头盖脸便是一句,“我问你,当初江唯礼派人放火杀我,那两个人你审得清楚?”
背景音喧杂,大概是在会场内。
虽然不懂宋栖棠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江宴行还是解答了疑惑。
“他们以维护管道的名义骗你婶婶开门,本来只是踩点,进门后被你婶婶察觉,害怕事情败露就提前动手了。”
“你确定,”宋栖棠缓了缓,卯着呼吸继续吭声,“他们是江唯礼的人?”
“嗯。”江宴行的语速不疾不徐,“调查过,不可能搞错,他亲信安排的。”
“怎么无缘无故问这事?”他声调忽而低冷一度,哪怕隔着音波都透出沉沉压迫,“发生什么事了?我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
宋栖棠扣着机身的手指一根根收拢,背壳被巨大力气抓得生响。
难以消化骇人听闻的冲击,她沉默片刻,毅然挂断手机。
迈克也吃不准她的异样,“大小姐,是遇到麻烦了吗?”
宋栖棠抿唇不语,眯眸再次环视四面。
“麻烦好解决,可丧心病狂的人不好解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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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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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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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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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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