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自始至终是麻木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睨着江宴行。
无论吻得多深重或轻浅,她不迎合,不抗拒。
比起昨晚被轻而易举撩拨出来的热情,反应冷淡许多。
唯有偶尔急促的呼吸出卖了表面的平静。
江宴行放开她,在她眉心吻了吻,尔后修长身形站起,“泊岸了。”
宋栖棠近乎静止的睫毛微颤,看着他松掉压制自己的手,把方形盒子推近自己,眼波忽而弥漫迷朦的雾气。
“不管庄儒品真心娶塞伊达还是惦记人家财产,总之他不会是没弱点的人,你到了那边,自己多留几个心眼,我可能顾不上你。”
他慢条斯理用软布擦拭那把教宋栖棠拼装的枪,娴熟拉动套筒,拧上消音器,枪口对准海面一只飞鸟。
瞄准,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
凄厉的鸣叫划破寂静,白色影子从高空坠落,砸进波光粼粼的海面。
大海广阔无垠,很快就淹没那只无辜的鸟,青蓝色波涛稀释血迹。
宋栖棠冷眼瞧着被海涛迅速吞噬的海鸥,“你震慑谁呢?”
“你。”江宴行眼皮没抬,脸上一抹波动亦无,拆下消音器,继续擦拭锃亮枪管,“所以你别轻举妄动,别给我找麻烦。”
不知有意无意,消音器被他随手丢到桌面。
消音器骨碌碌滚到隔宋栖棠手边不足四寸的距离。
她一声不吭,回想海鸟悲惨的命运,心底止不住发寒。
视线静静投向江宴行。
男人宽肩窄腰,身材高大挺拔,身后拉开浩瀚碧空,红彤彤的太阳尖越过他肩膀,极浓艳的颜色映着似刻刀雕琢的侧面,视觉非常震撼。
他低头把玩子弹,面上不露分毫收割生命的怜悯与不忍。
这么多年,他仍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也是最深不可测的男人。
再瞥向他手中的枪,出神片刻,脑海蓦地一炸,清润瞳珠骤然发沉,“这我爸送给你的。”
昨夜没留神细看,眼下瞬时便认出来。
爸爸生前喜欢收集这类东西,挑了把自己特别满意的赠予江宴行。
江宴行将子弹一颗颗装进弹匣,淡然点头。
“做纪念。”他不疾不徐补充。
“怎么不说是战利品?”宋栖棠脸色一僵,怒极反笑,“每天用仇人送的东西大杀四方,包括收拾他的族人,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最有成就感的事……”他停下动作,终于抬起眼帘,漆黑得不泄光的深眸笼罩宋栖棠,唇尾流淌似笑非笑,“是让他的女儿爱上我。”
“死心塌地爱我,并非被我睡了。”他直视宋栖棠,轻描淡写强调。
“棠棠,这世上最高明的报复,从不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再如法炮制对待他女儿。”
“明知你最终受苦受难,我还不管不顾睡你,那种作践女人的垃圾手段,我江宴行瞧不上,不然你以为自己为什么能保有那么久完璧?”
他举手,手枪空位绕着大拇指转了一圈,眉眼流溢着薄哂,“赢得彻底。”
宋栖棠脑子里“轰”的点着邪火,颅骨火气直冒,眼底蔓延骇人的灼亮。
太可恶了!
而他刚刚那种仿佛稳操胜券的态度更是激得她理智溃散!
横着张桌子,他们的距离最多相差半米。
宋栖棠握紧盒子,阴郁目光扫过江宴行岑寂的侧影,顿住,忽地笑了笑。
“赢得太轻松,总能叫人心有不甘。”她陡然拿起银枪,直直对准江宴行,“付出点代价,比较容易心安理得,你说呢?”
江宴行神色未变,噙着兴味看眼起身退后的女人,扣拇指上的枪再次转了一圈,笔直朝向她,“你的枪法是我教的。”
“正好,检验一下成绩。”
宋栖棠水波潋滟的眸子掬光,装消音器不假思索后拉套筒,指尖搭上扳机,另一手竖起食指封唇珠,“嘘,别紧张,我又不杀你,只是出出气。”
“你逼死我爸,整垮宋氏,害得我坐五年不必要的牢,连带着孩子因为我受罪而夭折,现在我婶婶又被你们江家害死,我打骂你几句不解气。”
她偏头牵唇,笑容显得诡艳,眸底攒着的怨恨顷刻狂暴迭起,“非要你见血。”
“我让你那么快活,结果你不但没对我柔情蜜意反而要给我放血,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太现实了。”xiumb.com
江宴行的俊脸逐渐弥散阴翳,依然笑着,绕过桌角一步步缩短两人间距。
“女人越反骨,男人越感兴趣。”他轻叹,“你再狠点,我都不舍得放你出国了。”
“男欢女爱讲究你情我愿,江先生何必装腔作势?你将来倾家荡产,可以考虑去会所做头牌,专门拿绿牌子。”
眉眼蕴藉的狡黠一闪而逝,宋栖棠倏地敛笑,毫不犹豫揿下扳机。
男人懒散勾唇,眸色阴寒欲滴,同样眼疾手快射出枚子弹。
两枚子弹迎着男女冰冷的对视交错而过,都捎带着腾腾杀气。
正方向射来的子弹钉进高跟鞋旁,弹壳猛烈弹到脚后跟划出一道鲜明血口。
宋栖棠容色清凛,目视前方,抬起的手臂一直没落。
自她枪口射击的子弹不偏不倚打中江宴行左胳膊,炸开一朵醒目血花!
他唇线如刀,眉峰貌似沉了沉,可又马上不以为意倒转枪管,散漫地靠着栏杆。
“怎么就不打心脏?终究不舍得。”低哑的笑声穿透阳光覆盖宋栖棠,“感情动物。”
“就算我不拿宋叔的遗物逼你,你大概还是会来,你想见我。”
凝视日光下的女人,唇侧撩起的弧度甚至称得上愉悦,“这代价付出的很值得。”
宋栖棠攥紧枪托,垂眸盯住甲板那滩泅聚的血,眼神锐利,声若冰玉,“这一枪是你欠我,欠孩子的,从今往后,我们不亏不欠!”
江宴行笑而不语。
“江先生!”阿群领着保镖快步跑来。
目击江宴行被宋栖棠所伤,有两个保镖立即举枪对准她。
江宴行寒眸侧视,“老子的女人,你们拿枪口尊敬她?”
紧跟着,又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二层。
庄儒品面色焦灼,直接撑着栏杆跳到甲板,疾步走近宋栖棠,“你怎么样?”
宋栖棠摇头,将银枪抛向江宴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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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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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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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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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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