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边含着烟,深幽视线投向窗外,似乎正目送谁,侧影被阳光勾勒得线条清晰,周身却萦绕终年不散的北国朔风。
“谈崩了?”
“显而易见。”江宴行咬着烟搭腔,清冽音色透过婆娑烟雾扩散空气。
“五六年了,我从未奢望过,她能真正原谅我。”
楼下车水马龙,那道高挑身影走得沉稳从容,自始至终没回过头。
很快便消失汹涌人海中。
可她未必不晓得自己在看她。
曾几何时,总认为那个小尾巴似的姑娘会永远追随自己。
无论他去哪儿,只要回头,她都会眨着月牙弯弯的眼眸托腮而笑,娇软地唤他“阿允”。
他们一直结伴同行,最终离别于十字路口。
如今时过境迁,他尚且能走回头路,她却已经与他背道而驰。
他抛下过她,所以她亦不会再垂怜他。
“你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他当年因为家仇放弃她乃至对付宋家,今时今日的她同样可以。
昔年亲手插入她心口的刀,今天又被她拔出来干脆果决捅向他。
加倍的痛苦撕裂胸骨,令他神魂都不禁为之一震。
江宴行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犯贱。
相比年少,好像如今的宋栖棠更诱惑着他欲罢不能。
柔媚不可方物且清寒蚀骨,处处充满危险气息。
以往能激发他的保护欲和摧毁欲,现在又多了征服欲跟破坏欲。
比起贪得无厌睡她,他真心在意的,是她的感情归属。
宋显义这女儿……果然生来就是他克星。
“她婶婶是不小的麻烦,七妹妹自己的心意也非常坚定。”陆皓谦淡声笑着,“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真把她锁起来。”
江宴行随手掐灭烟,忽道:“你们业内有没有吃了能叫人失忆的药?”
陆皓谦一愣,“你毛病?”
“开玩笑,你别紧张。”
江宴行轻嗤,不疾不徐摸出烟盒,重新叼一根烟衔嘴里,点火的动作貌似行云流水,映着窗帘晃动的光晕有些无端发颤。
“不过,能开这么脑残的玩笑,说明我拿她没辙了。”
垂首抖了抖烟灰,他慢悠悠吐出一口雾气,骨子里的阴狠溢于言表。
“那对祖孙坑得老子哑巴吃黄连,绝邱家的后太便宜他们了。”
陆皓谦上前,探手自他的烟盒抽了根烟点燃,“烟的味道不错,就是太贵,七妹妹没发现?”
“她连我人都不要,还有心思注意这个?”
江宴行沙哑的声线淡漠吐字,修长身躯斜倚玻璃,取下那根烟,意兴阑珊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唇边飘浮自嘲,“这的确是我的报应,该。”
她不要他了。
纵观自己的前半生,出世不久便家庭破碎,像条流浪狗常年过着四处漂泊的生活,寄居孤儿院同样隔三差五被打骂,没感受过多少人情味。
是年幼的宋栖棠给了他全部。
她有的东西,总要给他留一份。
从小到大,他为仇恨与宋栖棠活着。
眼下如愿报了仇,付出的代价是失去自己的女儿,宋栖棠今后也不要他了。Χiυmъ.cοΜ
他仰头,收拢游离的思绪,眉宇一片冷酷寒戾,光影镀着起伏的喉结。
“江竞尧那边,我会给他精心预备一份大礼。”
——
“栖棠,你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
相携着走到站台,阮秀珠担忧地看向宋栖棠。
宋栖棠低眉敛目,抬手将碎发撩到耳后,神色平静,“不会,您下次别不打招呼就跑出来,若非我了解您,没准儿真跑去报案了。”
薄薄的窗户纸一戳即破。
阮秀珠意外地瞥两眼情绪莫测的宋栖棠,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你离开后,我躺病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找那畜生摊牌比较好,免得他厚颜无耻纠缠你。”
犹豫一会儿,她难掩疑虑,“从他刚才古怪的反应分析,我特别不踏实。”
“婶婶没故意逼你,只是希望你能当面表明态度,他花言巧语算不得真,肯定有别的目的。”
回忆宋栖棠前阵子深夜归家的崩溃哭泣,她心口突突,眼皮骤然一跳,“你瞒着我其他事?”
恰好有辆公车缓缓停站点,乘客依次上车,她们所处的区域空出大块,交谈声失去屏障。
“的确发生了些风波,有空再告诉您。”宋栖棠语焉不详,准备扶阮秀珠上车。
熟料,阮秀珠拉着她退后,左右张望一眼,压低声音,“我不想住医院,咱们直接回家。”
宋栖棠蹙眉,“您的身体需要调理。”
“没什么大碍,家里住着更舒服,我想夭夭了,况且……”阮秀珠不屑地撇撇嘴,脸上写满怨憎,“医院是那个畜生安排的,我住着只会短阳寿!”
“他嚣张的样子你是没看见,信誓旦旦放话要得到你。”
顿了顿,她狐疑盯着宋栖棠,“上次你说手里有能制衡他的把柄,究竟是真是假?否则他会突然对你有这么深的执念?”
宋栖棠眼波闪烁,眸底幽冰隐现,秀美的侧颜清寂如水。
“要么,是用温柔陷阱套你掌握的致命证据,要么,是他心血来潮想玩弄你,等你再次爱上他,再原形毕露抛弃你,践踏女人的感情不失为另辟蹊径的复仇方式。”
“别忘了,秦晚是你杀的。”
“假如他不爱她,怎么会养奥克兰那么久?还三不五时跑去私会,连他妈都当她是媳妇。”
阮秀珠全神贯注观察宋栖棠,不错过那灵动眉眼间的微末变化。
然而,审视半晌,仍无懈可击。
“我撒谎骗您的,您原谅我。”
她歉意笑笑,面庞笼着的金芒自上而下流掠,瞳珠清澈无尘,眼睑拓印半弧阴影,“高家咄咄逼人,情况刻不容缓,我担心您反对我的主意。”
一抹遗憾划过眼睛深处,阮秀珠愤然攥着手掌,后槽牙被咬得酸痛不已,“便宜了他!”
宋栖棠浅浅扬唇,鹿眼眯起,语调意味不明,“是啊,便宜了他。”
“咱们先回去,夭夭还放雯雯家,老麻烦别人不太好。”
两人沿着站台缓步前行。
宋栖棠低声讲了洪森寻仇的始末。
阮秀珠震惊,片刻后,怅然若失叹气,“如若你舅舅还活着就好了。”
“舅舅?”宋栖棠错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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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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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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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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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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