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波里混杂不少噪音,间或能听见交警疏导交通的哨声。
“江宴行出车祸了,那辆车我眼熟,估计是他!”隋宁好像在跑步,不时要前方的人让一让,气息不太平稳,“就路口这儿,很多人都围观呢,说那是大几百万的商务车。”
“我寻思着,这么奢华,除了江宴行还有谁?”
“司机送医院了,车头撞得特别严重,后排还卡着人,血流一地。”
宋栖棠没接腔,垂下眼眸,静冽薄影被昏暗夜色剪出默片似的轮廓。
令人压抑的沉默无边无际蔓延,像暴雨来袭前的诡异平静。
隋宁也发觉不妥,懊恼自己多此一举,正骑虎难下又听她淡声吐字,“你回的真早。”
“……呃,是回的挺早,”隋宁缓一秒,很配合地和稀泥,“姥姥买了我爱吃的猪蹄。”
“栖棠,你吃饭了吗?”电波中的喧嚣似乎没刚才那么明显,隋宁应该快回家了。
宋栖棠低头,卷心菜还好端端托手中,冰箱笼罩的湿冷水汽遇热化成滴露。
一点点的,拉长流逝时间的每一秒,水珠缓慢渗透了掌纹,沁透皮肤沉浸骨头。
“夭夭想吃火腿肠炒鸡腿,我还没做。”她面不改色丢开卷心菜,手伸到水龙头下冲洗,睫毛忽而划过一丝光,又道:“鸡腿没了,只能换鸡蛋。”
“我快上楼了,你赶紧做饭,别饿着夭夭,要我送猪蹄过去吗?对胶原蛋白不错。”琇書網
“不用,你们自己吃。”
挂断电话。
宋栖棠静默无声地站着。
哗哗的水流刷过手心,蔓延蚀骨寒凉。
客厅响起动画片欢快的片尾曲,伴随夭夭娇脆的笑音,窗外一层层亮起灯火,喷香的菜味顺风漫过鼻端。
一切都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可又总觉得无所适从。
“江叔叔!”夭夭兴奋的呼喊蓦地传来。
宋栖棠忽然关掉龙头,缩回湿漉漉的手抬步出去。
到了客厅,没听见任何敲门声。
“糖糖,你看,”夭夭稚嫩的嗓音飞扬四下,指着电视机,“是江叔叔诶!”
宋栖棠侧眸,电视里播放着昨天珠宝高峰论坛的新闻提要。
屏幕上的男人玉立演讲台,剪裁合体的西装裹着他健硕颀长的身躯,衬衫纤尘不染,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笑容温温,言行举止流露天然贵气。
“从事珠光宝气的行当,说话不漂亮点,我都感觉自己不敬业……”
一语出,台下掌声与笑声齐飞。
“开玩笑的。”他脱稿,干净声线通过话筒徐徐流泻全场,传递沉稳笃定的力量,袖扣缀着的衣袖没能遮住手背纱布,“商人以诚信为本,我们生意人还得实事求是。”
话落,掌鼓如雷鸣。
“江叔叔好帅!”夭夭的眼里飞出小星星。
宋栖棠指甲内收,呼吸凝滞,视线定格江宴行左手。
“我真死了,你会开心吗?”
“江宴行出车祸了!血流一地,后排还卡着人没得救!”
“我总该比你多活一分钟。”
“别怕,闭上眼,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
脑海无数破碎的画面一闪而逝,宋栖棠头骨好似被不知哪儿扫来的冷风削开了,那股寒意钻进窟窿蛮横肆虐,窜向四肢百骸!
可又有另一种带着腥气的异样温热熨帖身体。
那是血……
她曾经整个人躺在属于江宴行的血泊里!
“夭夭,姨姨出去一会儿,我要宁姐姐陪你玩。”
宋栖棠像陷进梦魇骤然惊醒,跑回厨房拿手机打电话。
须臾,隋宁敲响门,宋栖棠开了门,一言不发穿鞋。
隋宁看着宋栖棠清冷的侧脸,目光极为庞杂,千言万语闷胸腔,最后只是笑,“放心,我替你照顾夭夭。”
——
城中村的交通管制速来不严格,加上拆迁施工后更是经常水泄不通。
宋栖棠保持着平时的步速,但将抵达事故地点时,本能加快了脚步。
费力拨开拥挤的人群,果然模糊瞥见辆几乎报废的昂贵商务车。
消防队拿着电锯争分夺秒切割车门,路灯清晰照亮底盘附近触目惊心的一滩血!
胃仿佛塞满坚硬的石头,抿抿唇,她咬牙挪步,试图挤更前面去。
围观者太多,尚未完全看到车子的全貌,身旁忽有人不经心推倒她。
脚猛一崴,宋栖棠惊呼,身体立刻如单薄落叶卷进熙攘人潮,膝盖重重磕地!
钻心的痛迅速沿着神经像幼蛇攻击泪腺,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自己爬起来。
“棠棠!”低沉的男声带着关切倏然包围她耳朵。
喧闹环境中,分外清晰。
宋栖棠遽然僵住,寒冽的凉气攀着脊背扩散肌肤,顷刻间,凝固全身血液!
茫然转眸,男人被纷乱霓虹闪射的俊朗脸孔竟险些刺瞎她瞳孔。
“周牧远?”她喃喃,眼神放空,脑子胀痛难当。
“棠棠,你有没有事?”把魂不附体的宋栖棠抱起来,周牧远上下打量她,缓声问:“哪里疼?要去看医生吗?”
接二连三的冲击撞得心尖抽搐,宋栖棠木偶般毫无反应。
一个满头大汗的人近前,“少爷,您的朋友总算救出来了,我们可以马上去医院!”
宋栖棠呆滞掀眸,看眼前面面目全非的商务车,又看向眸光炽烈凝视自己的周牧远,眼底波涛隐匿,哑声启唇,“刚才是你出车祸?”
“你该不会担心我出事就没头没脑跑下来?”
周牧远轻笑,转而正了神色,“我下午才到滨城,特意想给你惊喜,况且,你始终不肯接我电话,虽然很冒昧,但我太想见你了,这五年,无时无刻不惦记你。”
他近乎贪婪地盯着宋栖棠,不错过她丝毫的表情,搂着她的双臂同样一直没放开。
没头没脑……
宋栖棠忘了挣扎,魂不守舍杵着,咀嚼这四个字,心飘动,一点一点沉进无底深渊。
仅凭隋宁的三言两语跟看不清全貌的车,她为什么真笃信出事的是江宴行?
鬼迷心窍。
难以言喻的恐慌宛若疯长的野草自四面八方聚集,将她死死缠绕,勒得气息全无!
“很疼?”周牧远见她脸颊苍白,心神一凛,立时打横抱起她迈开大步,“我送你去医院。”
马路的另一侧,叶凯风冷笑着拍下宋栖棠被周牧远抱进怀内的画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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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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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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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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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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