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海,拜见蒲主子。”
熟悉的蒲家会客厅内,少年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长袍站在厅中央,他的脊背伶仃瘦弱,可即便弯下,也带着一股子桀骜的倔强,他的颈微弯,那半分不差的弧度,是蒲家军的最高礼。
是她曾经见过的样子,亦是她没有见过的样子。
蒲芳草长睫轻颤,口中的贝齿也不禁发紧,她猛地闭了下眼,然后伸手将其扶了起来:“不用多礼。”
一边说着,她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在少年的脸上转了一圈。
人是这个人,不过……
“你说你叫,徐四海?”蒲芳草心中疑惑。
她记得上一世,这人的名字可不是徐四海,而是——
徐百川。
“是。”徐四海顺从地站直了身子,他点了点头,语气恭敬,“家兄徐九州和家父徐何清,生前都曾是蒲家军。”
除了他。
文不成武不就,还拖着病体,耗尽了家中因为所有的银钱,最终……
徐四海再次弯下腰,敛下的眉眼中藏着一抹外人无法察觉的哀痛:“虽然不知道蒲主子为什么要救下我,也不知蒲主子究竟看上了我什么,但我保证,我绝不会让您后悔这个决定。”
若不是深知蒲家人皆不喜下跪这一动作,他现在已经跪下了。
蒲芳草看着少年弯下的背脊,没再伸手。
她只是心中轻叹,问道:“你想要什么?”
大家都是聪明人,只一句,蒲芳草便知道徐四海有所求,而没有道明,怕是以为她都调查清楚了吧。
可惜——
她还真忘了,谁能想到这家伙会这么快就来将军府呢?
真是半点准备都没有的。
感受到蒲芳草的目光,徐四海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迟疑,再开口,他终是咬着牙说道:“我……我想求蒲主子借我十两黄金,待日后,我必百倍千倍奉还。”
黄金?
蒲芳草长睫轻颤。
“墨蓝,一会带他去账房取一百两,不,你现在就去,取五十两,再将另外五十两换成银锭和铜钱。”蒲芳草的声音没有半点迟疑,也没带任何情绪,她看着墨蓝应声离开,然后再次转头朝着徐四海问道,“这些钱够么?除了这,你可还有什么需求?”ωωω.χΙυΜЬ.Cǒm
她知道,徐四海是个身怀傲骨的人,眼下会开口要钱,那一定是因为很重要的事。
虽不清楚,但并不代表她不会给。
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蒲芳草的痛快是徐四海没想到的,他微微一愣,连忙点头道:“够了,属下没有别的需求,多谢蒲主子。”
徐四海本来以为蒲芳草之前的询问是在有意试探,他也做好了接下来被刻意为难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蒲芳草居然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那之前为何还......
心中一颤,徐四海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蒲芳草并没有调查过他么?
什么时候拜入蒲家门下,变得这么容易了?
徐四海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直到迅速赶回来的墨蓝将一包沉甸甸的包袱丢进他的怀里,他才突然醒神。
指尖下意识挪移,那一枚枚金裸子在锦布中分外鲜明。
霎时间,徐四海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蒲芳草不知道徐四海在想什么,但她知道她想要他做什么。
“既然你没了需要,那么接下来,就该谈谈我的需求了。”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又是一叠沉甸甸的册子被墨蓝塞到了徐四海的手中。
徐四海垂眸看去,只一眼,他便瞧见那账本的右侧书着四个大字——
西北商行。
霎时间,他的瞳孔都是一缩。
那还没平复的情绪再次翻涌,若是没看错,这应该是,账本?
“这是二十六间商铺的账本,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将这三年的账目理清,但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记下来,然后一起告知于我。”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相助,所以蒲芳草很清楚徐四海的特别。
他赌术一流,靠的从来不是出老千,而是计算。
计算概率和可能性。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方法,但这不妨碍她善加利用。
当然,她也没有因为上一世的事情就盲目信任,钱什么的可以给,但徐四海的能力和对她的忠诚,就从这第一件——
她手下那在三年后便漏洞百出的私产上开始考验。
徐四海再次深深地弯下腰,恭敬道:“属下绝不辱命。”
蒲芳草的声音轻轻:“我相信你。”
也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事情都交代完,蒲芳草也没再多说废话,抬手便让候在院外的侍卫带徐四海去他在将军府的住处。
徐四海以后,都是要住在大将军府的。
当然,行动并不受限。
而随着少年的身影渐渐远去,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墨蓝却突然开口:“小姐,我认识他。”
如果之前初见时还心存怀疑,如今亲眼看了徐四海的这张干净的脸,听了他口中的名字,她已经百分百确信,他就是她找了这么多年的人。
档案史册,长街旧址。
那个她翻遍了所有都没能找到的人。
听了墨蓝的话,蒲芳草没有多少诧异,因为在那日墨蓝没有转身直接离开的时候起,她便猜到了一些可能,“是,他的家人?”
“嗯。”
墨蓝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深远,不知飘向了何处。
“他的哥哥,就是那个救我一命的人。”
她永远都记得,那人宽阔厚实的胸膛,那被利箭贯穿的肩膀,还有那在刹那,便撒了她满头满脸的滚滚鲜红。
蒲芳草并不知道年幼的墨蓝经历了什么,她从来没问过。
只知道,墨蓝在八岁时突然被母亲送回了大将军府,而那一年,墨蓝永远失去了父母。
想来,徐四海的哥哥也......
扒开伤疤的感觉并不好受,蒲芳草以前就没想过问,如今更是不会。
她眉眼温柔,轻轻抬手搂住了墨蓝的肩膀,然后将自己的头和墨蓝的贴在一起,并肩看着已经微微冒出了绿色的庭院。
春天,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到了。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边。”
不是因为上一世的愧疚,而是因为墨蓝这个人。
闻言,墨蓝的身子微微一震,她下意识抬手,抚上揽在她肩头的柔荑,还是和那年一样的柔软,明明周身静谧,可她的耳边却似传来了当年的声音——
“从今天起,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这半根糖葫芦给你,以后,有我罩着你!”
其实,她不喜欢糖葫芦,可从那天起,那便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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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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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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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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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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