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其中感受到了不甘挣扎,感受到了爱恨交织。
她的丈夫囚禁了她的一生,她的孩子捆绑了她的一生,她恨他们,恨那个和人贩子做交易的男人,但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她也爱他们。
她的丈夫温柔能干,他强迫了她,无数次抓回她,却从来没有饿她,打她,重活,累活从来不让她干。
她的孩子不理解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走的母亲,可这几十年下来,敬她,爱她,每一个都很孝顺。
现在,她终于解脱了……
楚樾站在那里看着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的面上带着扭曲的不甘。
就在他想要上前看清楚一些时,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所有意识刹那回笼,楚樾从梦中醒来,是有人在他左臂上拧了一把。
楚樾睁开眼,一张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突如其来的贴脸让楚樾身上一震,身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些。
他视线往那边飘了一下,原本躺在床上的女人依旧躺在那里,正在堂屋中间烧纸钱的几个婶子大娘却软倒了一地。
女人站在地上,四十五度倾斜着身子,一张脸和楚樾贴得很近。
她睁着眼睛,瞳孔散大,看起来相当模糊。
女人是什么时候下床,又是怎样来到他跟前的楚樾一概不知,更不知她现在这种状态是什么意思。
不过弄清这件事之前,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办。
楚樾垂眼看自己左臂上的罪魁祸“手”,此时依旧在努力不懈地拧着他的皮肉,正是另外一名玩家。
他张张嘴,想要让他放开,话还没说出口,对面的人倒是先出声了。
“我叫陈虹雨,g省沙泉人,家住槐安街36号,我爹叫陈长注,我娘叫潘玫瑰。”
楚樾眨眨眼,甚至又往后移了移,扭头看向女人。
她却无知无觉,涣散的瞳孔不知道在看着哪一处。
“我叫陈虹雨,g省沙泉人,家住槐安街36号,我爹叫陈长注,我娘叫潘玫瑰。”
“我叫陈虹雨,g省沙泉人……”
女人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楚樾感受着喷到脸上带着冰凉的气息,神色有些变化。
将近四十年,这句话她每天都在心里重复一遍。
死前从未向自己的丈夫孩子开口,死后却只能在楚樾这个陌生人面前一遍遍念叨。
楚樾晃了下手臂,把胳膊上一直在作案的那只手晃了下去。
他看着女人的眼睛,轻声问:“你想怎么样?”
女人停下一直在重复的那句话,理解了好半晌才弄懂楚樾话里的意思。
她张张嘴,表情有些迷茫:“我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她自言自语。
“老张的衣服已经洗好了,今年冬天的棉衣也已经赶出来了。
大娃的小儿子前些日子上了村里的学校,数学考了100分。
二娃的媳妇刚出月子,奶娃娃很可爱。
三娃最近有点咳嗽,但是已经给他抓药了。
四娃娶媳妇儿的彩礼也准备好了,栓子家的姑娘和他一起长大,是个知根知底的,起码不用霍霍那些好孩子。
我没什么能干的了,我这身子拖累了一家子,我要走了,走了好。”
楚樾听着她在那里絮絮叨叨,把全家上下念叨了个遍。
“我、我不想怎么样。”女人声音低了下去。
“你想。”楚樾肯定地回答她,“你想回家。”
“我想回家?”
“你想回家。”楚樾再次开口,“g省沙泉市槐安街36号,那里是你的家。”
女人的瞳孔依旧没什么变化,可是脸上抽动,逐渐多了几分表情。
“我叫陈虹雨,g省沙泉人,家住槐安街36号,我爹叫陈长注,我娘叫潘玫瑰,我要回家。”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子终于立直,然后转过身子,熟门熟路地往屋外走。
直到她出了这扇门,边上才终于响起吐气声。
“大兄弟,你可太厉害了,我李立我佩服。”
李立拍着胸脯,脸上惊魂未定。
刚才醒来就看见这么个东西站在旁边,他的魂儿都要吓飞了,出于不能见死不救的人道主义,这才提着胆子拧了楚樾一把。
没想到边上这位大兄弟是真的勇,竟然还和这怪物搭上话了,搭上了话不算,那忽悠的功底也是绝了,三言两语就把女人忽悠瘸了。琇書蛧
楚樾不理会他的马屁,从椅子上起身,揉着胳膊往外面走了几步,发现李立没有跟上来回头叫了他一声。
李立一脸懵:“干,干啥去?”
“跟着她,看看她去哪儿了。”楚樾说。
李立听完干笑两声:“不用了吧,她不是回家了吗?”
好不容易躲过了一次怪物的攻击,把人送走了,他们还要上赶着在人家屁股后面撵,这他妈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你不去?”楚樾又问了一句。
李立摇头像摇拨浪鼓:“不去不去,我、我就在这里等等,马上就要天亮了。”
他这样说,楚樾也没有强迫,转身快速从屋子里出去。
好在前面的女人速度并不快,在他出门后还可以在胡同里看到不远处女人的身影。
他快速跟了上去,但并没有和女人搭话,就不远不近的坠在她的身后,想要看看她要怎么走出这个村子,或许到时候也是他们出去的线索。
女人的身体此时此刻依旧躺在屋子里的床上,现在的她只是一抹游魂,只不过自己没有察觉到罢了。
刚才出来的时候,他就发现隔壁的屋子里也没有了动静,他们两个会想着应该归功于玩家的身份。
楚樾之前看了眼房中的表,已经三点半了,距离天亮没有多长时间。
他跟在女人身后。
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将近四十年,对这个村子的各个道路都相当熟悉。
走了十几分钟,楚樾就看见了张彪带他进村时的那条路。
那条路依旧破破烂烂的,因为前天晚上下了一场雨,现在相当泥泞。
女人却没管那么多,此时此刻谁都阻止不了她想要回家的愿望。
并没有清楚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陈虹雨一脚下去,地上的泥淹了她整个鞋底。
深一脚浅一脚,女人一步步地向前走。
楚樾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没有再向前。
村子外面响起了断断续续的狼嚎声。
女人像是没有听见,动作反而加快了。
在她走出村子的那一刻,周围此起彼伏的狼嚎声突然安静了下来,然而同一时间,女人的身影也变得有些黯淡。
她回头看了一眼,并不意外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楚樾。
楚樾看见他张了张口,似乎是说了些什么,不过她没有发出声音,现在的环境太过暗,他也并没有看清女人的口型。
不过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四十年了,女人终于走出了这困住她一生的村庄。
等到女人的身形慢慢的消散,楚樾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点光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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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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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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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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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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