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楼禁武,但只要不武到唱楼官眼皮子底下,就问题不大。

  看那唱楼官笑眯眯地平视着雅间的高度,估计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是楼内的潜规则。

  圆台之上骤然又出现了一只三足青铜香炉,一根完整的香杵在垒高的香灰之中。

  唱楼官的食指在空中一划,火焰顿明,妖异地跃动着。

  他压低身子,手指凑近香炉中仅有的那根香。

  哧——

  仿佛一个开始的发令信号,陶眠和对面的随从几乎同时从栏杆一跃而下。

  宾客们好奇地从各自的雅间走出,纷纷低头望向那团被圈住的黑暗。

  买东西很有趣,但热闹更好看。

  噔噔噔——

  陶眠在暗处仍可视物,他终于摸清楚这乌漆漆的区域是怎样的一番景致。

  那数不清的九曲连环灯被手腕粗细的黄金链串着,四散在各个角落。

  他就近连点三盏,暗红色的灯火燃起。与此同时,在他的西北方向,男随从也点燃三盏,只不过对面的光是幽蓝色的。

  看起来是要用颜色作为区分。

  陶眠的速度很快,不过须臾,他周围已经是一片红色的灯海。对面不遑多让,比起陶眠这边略少几盏,但也容易追上。

  在楼上的看客眼中,原本黑暗无物的地带,迅速燃起红和蓝的斑点,汇成两道斑斓光流。

  灯盏的数量是有限的,很快,陶眠发现越是靠近中间区域,灯的布设就越是稀疏。

  怪不得出门前薛瀚提醒他能动手就千万别礼貌,现在是要抢灯了。

  陶眠左臂前伸,手中的灯杆即将触碰到一盏黯淡的莲花灯。

  这时,另一支灯杆不打招呼地敲上他的。陶眠抬眼,和那随从泛着淡淡青光的双瞳对视。

  来了!

  仙人手腕内绕,轻松甩开对方的压制,同时右手成掌,朝向随从径直袭去。

  这一掌看似绵柔轻灵,实则蕴涵无穷仙力。周围沉重的黄金链吃不住这刚劲的力道,哗啦啦地摇晃相撞。

  高壮的妖随从自是察觉不妙,向后连跃三步,脚尖点在其中一根锁链之上。

  陶眠头也不回,挥杆轻敲,那盏夺来的莲花灯在他身后燃起红火。

  随后他的视线调向自己的左手侧。

  又一盏未燃的灯。

  陶眠脚步轻踏,落在那灯所在的金链之上。这次妖随从并未退让,他主动出击,有力的手掌握住链条,猛地向下拖拽。趁陶眠的身体不免向一侧倒去之际,他飞身而上,准备抢先燃起那莲花灯。

  结果本该坠落的仙人却一手挽住锁链,吊着自己的身体向上甩,不但点了灯,还顺势赏了随从一脚!

  凭着幽幽莲花灯光,宾客们看清台下这一幕,吸气惊呼。

  灯的个数越来越少,两人的打斗也逐步激烈起来。陶眠翻身跃到圆台之上,两步又跨过,在笑容纹丝未改的唱楼官面前闪现、没入黑暗,身后紧紧跟着的是一脸煞气的妖随从。

  哪怕底下乒乒乓乓快把楼拆了,圆台中央的唱楼官依旧两手揣进袖子里装聋作哑。

  不知是他们的点灯的进度过快,还是那炉中的香实在太长。总之仙人和妖随从把台下的灯点了个遍,那香还有不短的一截。

  剩下的时间能如何?总不能一仙一妖抱着自己的灯大眼瞪小眼。

  陶眠眼珠一转,坏水上涌。

  他的右上方是最后一盏未点燃的莲花灯,妖随从自是要来抢夺,但这次陶眠却没有强势地对抗。

  妖怪比想象中更轻松地燃起了灯,不免觉得异样,回头四处找陶眠的位置。m.χIùmЬ.CǒM

  陶眠站在他不远处,一派悠闲。他含笑与妖随从隔空相望,手中的长长灯杆威胁似的敲了敲身侧晶莹剔透的灯身。

  铛铛——

  那盏灯早已经被点了蓝火。

  妖随从猛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但阻止却是晚了。陶眠的手指施力,一记重敲,莲花灯承受不住他的力道,猝然崩裂成一片片。

  他要碎蓝灯!

  这下连沈泊舟都要吃惊了。千灯楼有过大大小小数十次撞连环,但因为在暗处辨物困难,外加灯的位置别扭难找,还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防备敌人,同时做到这三者实在难上加难。

  以往的撞连环灯都点不齐整,哪里还像陶眠这样有余力碎灯?

  陶眠的想法很简单,剩下的时间里他不可能死守着红色莲花灯,范围太大。

  对方迟早会想到碎灯这个点子。

  与其等着对方回过神来,不如由他来先下手为强。

  趁着妖随从不知守灯还是碎红灯的混沌瞬间,陶眠已经连碎八盏蓝灯。

  而他的对手似乎下定决心,和他采取了同样办法。

  宾客们又惊叹地看着那片红蓝相汇的光海渐渐消融的场面!

  陶眠把蓝灯碎得不剩几盏,又有多余的精力去护一护自己的红灯。

  妖随从捉襟见肘,落了下风。

  就在仙人已经稳操胜券之际,自雅间回廊,又坠下来一个人。

  是沈泊舟!

  沈泊舟身为贵客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再说这也不合规矩。

  但他向来离经叛道,规矩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打破。他兴致起了,也要与陶眠斗上一斗。

  陶眠心想可让我逮住机会把人揍一顿。

  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功底极为扎实,和沈泊舟这种又没经验又是野路子修炼来的撕斗,简直是欺负小孩。

  不过沈泊舟是个疯子,遇强则疯。他这种不顾自家性命的打法,放眼整个三界也是十分炸裂震撼的。

  陶眠出够了气,自然是不愿多纠缠。但沈泊舟却在这时贴身上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果然是人仙。”

  被戳穿身份的陶眠装作没听见。

  沈泊舟继续道,如果在这里拆穿你的身份,恐怕登楼的仙人立马就要成为这千灯楼拍品吧。

  陶眠依旧没吭声,但他心想如果真的走到这步,那要麻烦了。

  只有两种下场。

  要么他走不出这千灯楼的门。

  要么除薛瀚之外的宾客全部走不出这门。

  他是不愿擅自开杀戒的,他怕账上的钱不够薛瀚给他收拾烂摊子。

  雅间的薛瀚本来坐得四平八稳,直到对面的沈泊舟不管不顾地跳下去。

  他一掌将茶杯捏碎,低骂一句疯狗。

  薛掌柜没有心情品他的名茶,拂袖离开雅间。此时陶眠和沈泊舟以及他的随从已经翻上了圆台,沈泊舟的脸上挂了一道血痕,是谁的手笔显而易见。

  陶眠瞥了一眼残香,打算再次步入黑暗,争取最后的时间。

  这时沈泊舟抢在他之前坠落,脸朝着他的方向,同时手中甩出了一道风刃。

  本该下坠的陶眠紧急调整姿势,高高昂起脖颈,让那道风刃飞过。

  但他的面具不可避免地被割碎了一角,露出他的右眼。

  那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湖,沉淀光阴,清澈却庄重,带着一丝缥缈神性。

  不断下落的沈泊舟在仙人眼中看到了这片湖。

  他突然咧开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尽显癫狂的本色。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半空中扭转了方向,他重新踏上圆台,以手为刃,要把那面具碾碎。

  一把折扇点在他的手腕,看似轻若浮毛,实则重如千钧。

  薛瀚的笑已经沾了不少霜雪冷意。

  “二公子,到此为止吧。”

  在如此激烈的背景音下,唱楼官还能当作无事发生,踱步来到香炉前面。

  燃到底儿的残香最后冒出一缕青烟。

  唱楼官扬声歌道:“香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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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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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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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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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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