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夏家。
“今日皇上大发雷霆,下令派人去搜寻冷宫裴氏的下落。”夏承景下朝归家,边换着朝服边跟一旁的白氏闲聊道。
白氏帮忙脱衣的手顿了一瞬,随即嘲笑似的轻哼一声:“菱儿也走了十多天了,那位可算是发现自己的发妻丢了。”
轩德帝这几日一直在偷摸着寻找自己的私库下落,哪有什么精力去在意那冷宫废后……
说起来这事儿还是江贵妃最先察觉。
那日,江贵妃发现财物被盗后就茶饭不思,郁郁寡欢,直到入夜时分才惊觉自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给遗忘了。
她在寝殿内踱步来踱步去,等听到心腹江嬷嬷的提醒才反应了过来。
“什么?!那两个人还没回来?你怎么不早说?!”
“禀娘娘,未曾。老奴见您今儿一直心绪不佳,这才暂且隐下。您还是先用膳吧,这身体啊,最是要紧……”
江嬷嬷是从小就伺候江贵妃的老仆人,她自己没有亲生儿女,就自然而然的把江贵妃当作情感的寄托,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视江贵妃为亲女。
这会子便是,江嬷嬷见了江贵妃愁眉不展的样子就觉得心疼,于是就按下此事,不想再平添娘娘的烦恼。可她的这份老母亲心思往往办不成大事,还总是给江贵妃拖后腿。
“糊涂!嬷嬷你真是老糊涂了!本宫现下掌管着整个后宫,难免就多有疏忽,身边之人正应该时刻不忘提醒我才是,怎么你却总是自作主张欺我瞒我?嬷嬷这样做,很难不让本宫怀疑你的用意!”
江贵妃打断了江嬷嬷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双目赤红地瞪着她。
江嬷嬷眼见江贵妃是真的恼了,心里头也慌了神,赶紧着下跪直呼“老奴不敢”。
江贵妃冷觑着她,强忍下心口的那团怒火:“嬷嬷年纪大了,若再留你于盼曦宫中做这伺候人的差事终究是不妥了,本宫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主子,嬷嬷伺候本宫这么多年,赏赐是不会少的,明日便叫翠屏那丫头去京郊买处宅院,嬷嬷就搬去好生荣养吧。”
“娘娘,老奴……”
“嬷嬷可是不满意本宫的安排?”江贵妃还算平静的脸上立马布满了阴戾之气。
江嬷嬷见状,也知此事已成定局,到底是主仆有别,她确实僭越了。
目送着江嬷嬷落寞而去的身影,江曦柔眼中滑过厌恶和不耐烦。
总算是把这个老东西给送走了,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就在那儿唠唠叨叨的,真是给她脸了是吧?!
“翠屏!”
屋外站立的宫女听到主子传唤,丝毫不敢耽搁的推门而入。
“娘娘。”
“你去派两个小太监看看冷宫那边的情况。”
“是。”
***
距离刚刚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冷宫离江贵妃的住处很远,小太监们来回用跑的都花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气喘吁吁地将消息带了回来。
江贵妃的寝殿内传来丁零当啷的摔东西声。话说殿里的这些摆件还是轩德帝从皇庄调回来的,竟是不到半日就身陨于此。
“都是废物!两个大男人都弄不死一个女人!”
翠屏低着头任由主子发泄,见对方砸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询问:“娘娘,那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要不要禀明皇上?”
“这女人不能活着,先不报了,咱们私下派人去找,找到后立马送她去死!”
裴兮柔还是皇后的时候并未与江贵妃起什么冲突,她性子清冷,不爱争宠,即便江贵妃总是挑拨离间且目无尊卑,裴兮柔都只当她是空气。
可正是这样的态度让江贵妃更加痛恨这个女人,在她眼里,裴兮柔是因为拥有了世间最尊贵的位子,所以才会对自己不屑的,既然如此,她就要夺了裴兮柔的依仗!
刚刚的一通宣泄导致江贵妃的发髻有些散乱,垂下的发丝遮盖了她的半边侧脸,那容颜看不真切,有种忽明忽灭的诡异感。
“是,婢子领命,娘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江贵妃没有立即开口,她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摆,慢步走至主位坐下,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手上的珠串。
“现在就让人去把冷宫那两具尸体处理干净。咱们也瞒不了太久,最多不过十日,总得告诉皇上的。你明日悄悄去寻禁卫军的高副统领,让他加大人手搜寻,我希望十日之内能得到裴兮柔的死讯。”
“婢子明白。”
***
轩德帝得知废后失踪的消息已是十日之后了,江贵妃把整个京城都翻了一遍,依旧不知裴兮柔人在何处。她按压下心中的戾气,换上了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才去禀告轩德帝此事。
“真是岂有此理!宫中的守卫竟如此松散!财物守不住,人也守不住!”
轩德帝觉得最近诡异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莫名的,他就很不顺畅。
看了眼还在抽抽噎噎的江贵妃,他缓和了语气道:“朕知道此事不怪曦柔,莫要再哭了,你这可不是让我心疼嘛。”
江贵妃拿帕子点了点没甚泪水的眼角,做出愧疚不已的姿态:“皇上把后宫交由臣妾打理,是对臣妾的信任,可……臣妾辜负了您。”
轩德帝见宠妃这般模样,到底是受用的。他走到江贵妃身边,轻轻搂她入怀,拍着美人的背安抚道:“谁都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你才接手后宫,不熟悉也是应当的,日后就好了,慢慢来,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
江贵妃听闻他的这番保证,心下也是乐开了花,看来陛下这是确定了自己后宫之主的地位了,想来不日便可荣登皇后之位。
“启禀陛下,温贤妃娘娘求见。”
赵公公低着头,没有去看那浓情蜜意的两人,他只是尽职尽责地通禀一声罢了。
蓦然被打断,轩德帝也稍有些不悦,不过顾及温贤妃的娘家,还是低声应道:“让她进来吧。”
“既是贤妃妹妹来探望皇上,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见江贵妃如此大度,轩德帝心中的那杆秤不由就偏向了她。果然还是自己挑中的女人好,柔媚又不失大气,比那些端着的世家女子强上百倍!
江贵妃出去的时候与温贤妃擦肩而过。
“见过贵妃娘娘。”温贤妃微微行了一个礼,眼中却带着轻蔑之意,尤其是看到江贵妃泛红的眼眶,她心中的鄙夷更甚。
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难登大雅之堂,这般狐媚姿态,定是又哭哭啼啼的跟皇上求什么恩典吧?
温贤妃出自永宁侯府,也有着百年世家的底蕴,府中子弟多半走了武官之路,在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任职,自家的二侄子去年更是得了榜眼之位,前途无量,且算是打开了文官这条线。她的出身就算是曾经的裴皇后都比不过,平日里处事自然就带了些傲气。
若说将来的帝位谁人不想争上一争?可当时还是太子的魏宣钰实在是优秀,他文武兼备、明治善理,是朝臣们心中的理想继承人,即便不是自己亲生的,也得承认大家伙的眼睛是雪亮的。
现下太子已废,东宫之位归于谁手还未有定数。自己的儿子就算比不过魏宣钰,难道还能比不过魏宣晟吗?
再加上自家在朝堂的姻亲助力,岂是一个空有头衔的承恩伯府能比的?呵,叫声伯爷也不算是真的勋贵,怕是那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呢。
刚得了帝王承诺的江贵妃心情正好,看着温贤妃这副瞧不起自己的样子也没恼怒,反倒是热络地与她姐姐妹妹了起来。
“贤妃妹妹快快请起,几日没见,妹妹容颜愈发娇嫩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是四十岁的模样。皇上见了定然怜爱妹妹。”
温贤妃觉得自己的手痒得厉害,她不停地暗示道:这是贵妃,这是贵妃,这是贵妃……但越暗示,心头越气恼,凭什么这么一个出身低微的人位分却比自己还高,害得她现在对着一个泥腿子卑躬屈膝的。
“贵妃姐姐说笑了,妹妹今年三十五的生辰还未过呢,倒是姐姐,该准备着自己的三十七大寿了。”
江贵妃唇角的笑意不变,但愈发渗着一股寒气。
“还是妹妹的记性好,既然妹妹如此能干,那日后就多来盼曦宫中请安吧,我一日不见妹妹,这心中就惦念得紧。”
好啊,这是想让自己日日来给她问安了?
温贤妃不甘示弱的回怼道:“贵妃娘娘刚接手后宫事宜,想必一定很忙,妹妹怎敢多占娘娘的时间呢?再者,就算是皇后尚在的时候,也没有定什么日日请安的规矩,娘娘的位分,怕是做不得这个主。”
江贵妃扶了扶鬓边的发簪,信誓旦旦的开口:“皇后之位,呵呵,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
说完不等温贤妃反应,便翩然离去了。
望着江贵妃小人得志的猖狂背影,温贤妃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不过随即她又稳住了自己,没什么可在意的,她狠我更狠,既然下定决心要争,那就得真刀真枪的上场。
温贤妃进了乾和宫,她规规范范的行了宫妃的礼,动作丝毫不差。
轩德帝无趣的收回目光,边批折子边随口道:“起来吧,今日找朕有什么事啊?”
温贤妃见上头那人看都不看自己,暗自撇了撇嘴。
“臣妾就是多日不见皇上,想您了!”
永宁侯府从武出身,姑娘们也都养得中气十足,虽然依着世家之礼用心教导过,但多多少少有那么些许英气在身上。
轩德帝见温贤妃说话嗓音这么大,一点都不娇柔可爱,心下吐槽她真是又古板又粗糙。而且听听这说得是什么话,这是在责怪自己近来没去她宫里吗?身为宫妃竟如此善妒,简直白瞎了温贤妃这个称号。
“咳咳,多大的人了,还说话这么不着调,有事说事!”
听到这番渣男语录,温贤妃又忍不住腹诽道:你和江贵妃这么大年纪了也没见怎么着调过!
“皇上莫不是忘了咱们翼儿?他都待在西南边境两年了,您该召他回来了。”
魏宣翼没有夺帝的心思,曾经的温贤妃也不抱希望,但现在不同了,她的儿子既是诸位皇子里最大的,又是家世最好的,凭什么还苦哈哈的在边陲之地熬着。
以前她见儿子喜欢从军便由着他去了,现在局势变了,她得把儿子放回身边才踏实。
听温贤妃这么说,轩德帝哪里还能不知道她的意思,不悦地蹙起眉头,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当年可是你们母子二人恳求着要去往西南之地的,说好了老二要在那边历练五年,这才过了一半的时间,又要反悔?!”
他当年虽未与老二协定,但默认的就是魏宣翼会放弃皇位之争,这才同意他去从军的。不然一个手握兵权,又暴躁好怒的太子,他实在担心哪一天这个儿子看不惯自己就造反夺位了。但若他不做太子,只做个王爷,那便可以跟当时的魏宣钰所抗衡,这点,轩德帝是乐见其成的。
可现在,自己已经找理由废了魏宣钰,对于太子的人选,他是有新的计划的。
本来前几天才私下里派人去了西南,打算让其见机行事,想办法抓住魏宣翼的把柄或是让他出事,这样西南的兵权也能借机收回,说不定还能给温家一个致命的打击。xiumb.com
谁知这温贤妃现在竟然想让她儿子回来?那岂不是既让魏宣翼得了兵权,又可以凭借军功在朝中任职?
“皇上,臣妾实在想翼儿想得紧,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在边陲之地风吹雨淋了这么些年难道还不够吗?求您开恩,让臣妾的儿子回来吧。”
温贤妃说着就跪了下来,她绝对不能放弃,儿子年纪也到了,得赶紧着回来娶妃了。
轩德帝气得拿起个茶杯就摔在温贤妃的膝前,茶水打湿了她的面颊,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君无戏言,老二就老老实实的在西南待够五年再说!赵凛海,送温贤妃回去!”
“是!”
赵公公面无表情地走到温贤妃面前:“贤妃娘娘,您先请回吧。”
温贤妃没再反抗,她知道今天这事是成不了的,哼,老皇帝,走着瞧!
“臣妾告退。”
种种复杂之情深埋心底,她面上不显,准备回去就去信娘家。
轩德帝静坐在龙椅上,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魏宣钰的面孔,他读书时候的样子,练武时候的样子,理政时候的样子……
说实话,这个孩子比他年轻时要优秀得多,他本该欣慰,是啊,他本该欣慰的。
“赵凛海,朕……哎,朕怎么就成了这样。”
赵凛海恭敬地走过来,端着一杯温度适宜的清茶:“皇上,您润润嗓子吧,现下日头正好,奴才今儿瞧见御花园那儿景致不错,您若是乏闷不妨去散散心,别累着自个儿。”
可别再跟我推心置腹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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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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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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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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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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