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都是敞开的,可还是有很大的烟味儿。
大家坐下以后,马上过来一位女警给我倒上茶水。
侯副厅长又客气了几句,这种感觉很有意思,明知道始作俑者就是张君,而且此时就坐在自己对面,可还不能揭发他。
有人把高速爆炸案的照片送了过来。
我一张张认真地看了起来,专案组一名同志负责解说。
现场真是太惨了!
照片里,三辆桑塔纳几乎是扁的,紧贴在中间高速带上。
三辆车原本就看不清模样了,又被大火蹂躏了一遍,而那辆油罐车,也只剩下了一个黑呼呼的车头。
爆炸的瞬间,前后车辆,以及对向车道的一些车也有损伤。
距离近一点儿的,风挡玻璃都碎了。
盛光辉和田开宇他们先是被夹成了肉泥,又被爆炸震散、焚烧,几乎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儿血肉都没留下来。
油罐车司机还算幸运,起码还剩下了一副骨架。
我问:“油罐车是从后面追上来的?”
侯副厅长说:“我的车当时在前面,车队是从二车道经过的这辆油罐车!”
“车队快过一半了,这辆油罐车突然往左并线,贴向了押送人的那三辆车。”
林副厅长黯然道:“我的车也在前面,听到后面发出“吱吱”的轮胎和碰撞声后,我顺着后视镜往后面看……”
“太突然了,速度也是太快了!”
“13米长的油罐车,眨眼间就把分别拉着盛光辉、田开宇和刁建安的三辆车贴住了,然后就往中间隔离带靠了过去。”
“我吓了一跳,以为油罐车司机睡着了,刚要喊司机靠应急车道停车,后面就传来剧烈的碰撞声。”
“多说三秒钟,那辆油罐车就炸了,我坐在车里都能感受到那股冲击力!”
我奇怪道:“这种碰撞,会导致油罐车发生爆炸吗?”
一名中年二级警督举了下手。
我示意让他说。
“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场有炸药残留,说明是司机引爆了炸药,导致的油罐车爆炸……”
大伙继续讨论着。
我一直在暗中观察张君的脸。
他就在我对面,身后是漆黑的窗户。
这张脸上,痛心、惋惜,一切表现都恰到好处。
又讨论了一会儿,我几乎没怎么说话,一直在倾听。
凌晨两点多了,候副厅长起身说:“散会吧,明天上午高书记过来,都回去休息。”
往出走时,张君凑了过来。
“武老师,我也是才听说检察院的事情,真是对不住了,等这两天我回去,一定严查此事……”
“感谢领导关心。”我应付道。
“应该的,应该的……”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咱们之间肯定有些误会,尤其第一次见面,也不是很愉快……”
“要不……我请武老师小酌两杯,咱交交心?”
“还是算了,”我脸上笑着,可说出来的好却不好听,“张市长的酒我可不敢乱喝,万一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怎么办?”
“武老师真爱开玩笑……”张君尴尬地笑了笑。
侯副厅长回过头,表情严肃,“明天再聊,都赶快去休息吧!”
他只好闭上了嘴。
我和老唐几个人安排在了一旁的公安宾馆,我也是困了,进了房间没洗漱就睡了。
第二天上午,依旧是专案组的会议。
九点钟,高学民书记到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千山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高学民今年55岁,身材高大魁梧。
到了会场后,首先把张君等几位千山市领导批了个狗血淋头。
随后,又开始骂省厅。
骂得这些着装的一个个满头大汗。
这让我有些欣赏起来,这人说话更像个军人,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就见他骂完后,又敲了敲桌子,“这种会,就不要没完没了地开了!”
“赶快派出干警,去把那个光辉集团涉黑证据调查清楚!”
“还有那个田开宇!”
“怎么着?那些材料烧没了,你们就束手无策了?”
“我就不相信,老百姓私下里不去谈论他们!不骂他们?”
“派人出去,去田间地头,去大街小巷……去深入老百姓,让他们站出来!把证据找出来!”
“……”
“这下我们算是扬了名,全国扬名!”
“从各大报刊到新闻联播,都是昨晚高速爆炸案的新闻……”
“截止到现在,全国还有无数媒体在往咱们盛京来,也会去千山!”
“……”
“有人说,死的人里面,一个是公安局长,一个是黑社会头子,这两个人竟然能死在一起,比睡在一起更让人不可思议!”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高学民环视了一圈,重重一拍桌子,“这个幕后黑手,十有八九就在我们这些人里面,好自为之吧!”
我瞥了一眼张君。
他微微低着头,面无表情。
或许他以为盛光辉和田开宇一死,谁拿他都没有办法。
我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条短信。
高学民看向了候副厅长,“候达同志,你给我立个军令状,千山这件事,多少天能水落石出?”
侯副厅长汗就下来了。
“说话!”高学民声音越来越严厉。
“高书记……”我举起了手。
他脸色缓和了一些,“武老师,您说!”
我站了起来,“各位都清楚,千山这起事件,源自一起间谍案,谁都没想到的是,我们会越审越复杂……”
所有人都看着我,没有人敢相互谈论。
“我们把盛光辉和田开宇移交省厅后,后面某条大鱼沉不住气了,所以才会冒险安排了一场高速车祸。”
“不仅仅是这场车祸,还有杀手刺杀了我,只不过被我反杀,差点儿割下了他的脑袋!”
我注意到,张君眼角微微缩动了一下。
听到杀手的脑袋差点被我割下来,好些人明显吓了一跳,只是书记就在前面坐着,没人敢窃窃私语。
我继续说:“先前高书记说的很对,这条大鱼,此时此刻,就在我们会议室里……”
说着话,我的眼神就落在了张君身上。
张君怼了一下眼镜,清瘦的脸上有了一丝不悦,“小武老师,说话是要有根据的,你瞅我干什么?”
我耸了耸肩,“张市长太敏感了!”
说着,又笑呵呵看向了其他人,“刚才高书记说到了那些材料,确实,它们被烧毁了不假,可各位不知道的是,经过国安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留下复印件呢?”Χiυmъ.cοΜ
嗡——
这句话一说出来,专案组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差一点就忘了书记还在这儿。
我看得清楚,张君会议桌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张市长,您没什么疑问吗?”我笑着问他。
他肯定有,可他不敢问出来!
在他的算计中,我们跟踪田开宇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第二天上午就惊动了省厅,根本没时间去复印那么多材料。
他哪里知道,那些材料早就进京逛了好大一圈儿!
张君见我含笑看着他,只好说:“那太好了,这样咱们专案组能节省好多时间……”
“是呀!”我盯着他,“如果现在把你双规了,能更省时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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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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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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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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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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