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背贴着厕所门,没再动。
那边拄竹棍的汉子眼球往上翻着,眼珠子大半都是白眼仁。
他脸特别的脏,脏的都看不出原本模样。
就见他大模大样地站在那儿,慢吞吞地从兜里拿出一副竹板儿。
噼噼啪啪,竹板儿打了起来。
车厢里好多人都吓了一跳,睡眼惺忪的纷纷起身去看,见是要饭的,好多人嘴里又开始嘟囔着什么。
一段翻着花样的数来宝打完,伴随着“哒哒”的竹板儿声,盲人张了嘴:
“竹板一打响叮当,恭喜发财又健康;
今日瞎佬上门讨,希望老板大大方。
竹板打来话就长,众位阿哥听一场;
如果不是贵人赐,瞎佬我早已饿断肠……”
这段快板儿时间可是不短,一些旅客跪在座位上,趴着椅背,听的还挺开心。
还有几个半大小子也醒了,开始满车厢乱跑。
可等他唱完后,再没人能高兴起来了。
盲人收了快板儿以后,从身后摸出了个坑坑洼洼的搪瓷盆,开始挨个要钱。琇書蛧
仔细看,那盆上还带着一个挂钩,看来平时就挂在他腰带上。
遇到不给钱的,他先是装可怜,说自己双目失明活不下去了,行行好这类的话。
如果对方还不给,马上就换脸色。
“刚才听我快板了吧?”
对方点头。
“那就白听了?拿钱!”
如果对方不给,他就把盆里的钱装进口袋,随后扬起盆就往人家身上砸。
哐哐的砸!
从可怜巴巴的残疾人,到凶神恶煞般的悍匪,简直是无缝衔接。
有人起身躲,可根本就绕不过他。
如果从另一个方向走,我身后那个拄着双拐的壮汉就会出手,木拐往墙上一支,瞪着大眼珠子,“边呀?冚家铲!”
意思是:往哪走?我弄死你全家!
就这么两个残疾人,威慑了整整一节车厢的人!
其实这种人就是看人下菜碟,如果遇到硬茬子,他俩不敢如此强硬。
可惜,这一车厢的旅客,没一个有血性的!
对于我来说,眼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每年都会遇上几回。
越往北走,这样的越多。
这么说吧,无论是[荣门]还是[蓝道]、[要门]……黄河以北的人就是爱动手,而越往南越爱动脑子。
或许是水土问题,又或者是性格使然,南北方有很大不同!
让我奇怪的是,这二位还真是另类,口音明显是粤省人,可行事却蛮横的像北方人。
眼瞅着那个盲人要到我那只肥羊身前了。
我冷眼看着。
中年人掐着腰,气势很足,“不劳而获,不给!”
“痴线,我顶你个肺!”瞎子也没二话,扬起搪瓷铁盆就削,几下就把他打服了。
我不由感叹,怪不得那盆坑坑洼洼的,这得削过多少人了!
中年人拿出了一块钱,不料瞎子一把抓住了吊在他手上的手包……
我不由一怔,艹,走眼了!
他不是盲人!
见他要动自己手包里的钱,中年人就和他撕扯起来。
我身后拄双拐的壮汉也过去了,掏出一把半尺余长的西瓜刀,架在了中年人的脖子上。
四周旅客哗然,纷纷躲避。
壮汉呲着牙,“拾下拾下,瀑你阿姆!见面分一半!”
他骂那肥羊是个傻逼,要分一半的钱。
中年人哆哆嗦嗦拉开了手包,不等往出拿,被他一把抢了过去。
厚厚两沓大团结被他抽了出来,哪儿来的什么“见面分一半”,全都被他揣进了军挎里。
我看得清清楚楚,没错,整整两千多块!
奶奶个腿儿!
没想到被两个要饭的接了胡。
而且还没什么手艺,这就是明抢!
我没往前凑,壮汉把皮包扔给了中年人,继续不慌不忙地要着钱。
终于,他俩到了我面前。
“小哥,”那瞎子翻了翻眼珠子,“赏点儿吧?!”
我哆哆嗦嗦拿出了一块钱,说话声音都在颤抖,“我、我是学生,没啥钱,一块行吗?”
“行!”拄着双拐的壮汉一把抢了过去,“一分不嫌少,一千不嫌多!”
这两个人不骂人的时候,普通话说的还挺好。
两个人走了,我开始暗暗尾随他们。
我要找机会把钱都“下来”!
那是我的!
半个小时以后,机会来了。
12号车厢里,上演的这一幕和之前一模一样。
这节车厢里还有好几个大小伙子,可都不敢放声,没想到一个满头银发的干巴老头火了,破口大骂。
拄拐的壮汉又亮出了那把刀。
不料老爷子一把撕开自己的衬衣,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脯。
我就是一惊,尽管离的远,还是看得清清楚楚,那胸口上密密麻麻好多疤。
他拍着胸脯怒声道:“来,往这儿捅!”
这两个人明显愣在了那里。
老爷子顶着西瓜刀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就揪住了壮汉的旧军服,“你他妈也配穿这件衣服?”
壮汉涨红了脸。
“五零年冬天,”老爷子还揪着他的前大襟,“老子解放瓮津半岛的时候,你俩个还他妈在你娘腿肚子里转筋!”
“国家怎么养了你们这帮垃圾混球儿!滚!都给我滚!”
见这俩人明显怂了,好多人都蹦了起来。
瞎子慌忙往后撤。
老爷子刚松开手,拄拐的壮汉就把刀收了起来。
一时间,车厢里热闹起来,好多人冲过来开始推推搡搡。
我也挤了过去,这是个好机会!
瞎子是假的,可拄双拐那壮汉的两条腿却真有毛病。
他被众人推搡的跌跌撞撞,吐沫星子崩了一脸。
有人喊乘警来了,我的手也从他军挎里抽了出来,混乱中,那两沓大团结就进了我的裤兜。
其他钱我没碰。
过后想想,自己大意了,我不是这节车厢的人,他俩又都见过我。
等发现钱不见了以后,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来了个乘警,先是把两个要饭的好顿训斥,又安抚一番旅客。
谁都没抓,走了。
我看的明白,都是关系!
这俩人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我没发现他俩看我。
于是我也走了。
因为没买到号,我没座儿,和往常一样,花了五块钱,买了个“雅座”!
所谓“雅座”,就是餐车的座位。
好处是桌子大,人也少,趴着睡比硬座舒服。
不好的地方也有,到了饭时就得给人家倒出来,除非你也舍得在餐车吃饭。
坐在餐车里,我拿出了上车前买的杂志,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一直没再看到那两个人干活,估计是下车了。
后半夜有点儿凉了,我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感觉好像有个人坐到了我旁边。
可我睁开眼睛后,旁边又没有人。
我急促地吸了两下,空气中残留着一股香皂的味道。
我起身看了看,餐车里所有旅客都趴在桌子上睡觉,看不到其他人。
我以为是自己睡懵了。
第二天傍晚。
揣着那2000块钱,我乐呵呵地出了广州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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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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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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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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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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