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激动和紧张都是因为他,而恐惧,则来源于他的生活。
他看过太多自己身边的兄弟死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说实话,以前他不怕,但有了妻儿之后,他开始怕了,特别的害怕失去那一刻得来的一切,退缩的萌芽在心里生出,再也无法抑制。
以前他为自己而活,而余生,他为他的家而活。
他只想趁着时间还不算晚,拿着这些年攒来下的钱带着妻儿全身而退,然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把孩子抚养长大。
他一直在计划这样的事,最后也成功了,但代价是无数兄弟的性命,也是从那开始,吴贡势力慢慢走向衰落。
养育之恩,师徒之情,还有最后的背叛,可以说他欠了吴贡很多,根本还不完。
吴贡没有立刻将他砍成两半,已经是非常有耐心了。
杜尚来一句话说完后,便左右看了一眼,下一秒,陈金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腰间的刀就被抽了过去。
“你干什么?”
陈金田一愣,看向杜尚来,可对方此时已经将刀架在了脖子处,作势就要抹,其他人想要阻止,但根本没有时间。
千钧一发之际,对面的吴贡冷哼了一声,手一用力,酒杯猛地飞出,重重地砸在杜尚来握刀的手上。
咔嚓!
茶杯承受不了吴贡施加的力道,一碰到杜尚来手背当场碎裂开来,隐约间还能听到杜尚来手骨断裂的声音。
识阶强者爆发出来的力量,他根本无法抵抗,剧烈的疼痛传来,让他下意识松开了手里的刀。
哐当。
愣了两秒,回过神来后杜尚来甩了下手,望向吴贡。
“贡爷……贡爷,你也知道,我拖家带口的,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已经不适合我了,我很早之前就想离开,只是我没想到最后……”
“行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把你杀了,有什么用?我不想杀你,你也别给我讲这些,把你的命给我好好留着。”
见吴贡这样说,杜尚来长舒一口气后连忙道谢:“谢贡爷。”
吴贡头摇了摇,拿来了一个新的杯子,倒上酒后轻轻抿了一口。
“死罪免了,但是活罪可免不了,我们的规矩,伱还记得吧?”
“记得。”杜尚来点点头,重新捡起了地上的长刀,一咬牙,对着手臂就砍了下去。
唰!
砰。
完整的手臂掉落在地上发出极为闷沉的声音,鲜血涌出,杜尚来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他不敢犹豫,赶忙用运转灵力将血止住,感觉舒服了一些后才看向吴贡。
“好了,坐吧。”
杜尚来点点头,他想说什么出来,可张开嘴,剧烈的疼痛却只能使他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后面他干脆闭上嘴巴,直接坐回了椅子上。
看他实在难受,鹤见初云就随手扔过去一枚回春丹。
作为净阶修士,他反应可不慢,看到什么东西朝自己飞来,伸手便稳稳接住了。
发现是用来疗伤的丹药,他连忙对她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吃下回春丹,断臂处的疼痛似乎好了一些,没刚开始那么痛了。
“怎么样?”
“可……可以了……”
“好,那我们就说正事。”
“嗯、”
“我们这次来,目的也不是找你算账,只是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嗯?什么事?”
“不急,你先告诉我你这血鹰堂的地盘有多大?”
“这……有三四片码头,贡爷这是要杀人?这样的事交给我手底下的人来做就行,贡爷您不必麻烦……”
“不,这次不是杀人,我们来找你,是想要坐船。”
“坐船?”杜尚来有些没听懂,
“对,我们要去大景风州,需要你安排船给我们。”
杜尚来终于明白了过来。
也是,吴贡这些年来犯了那么多的事,大禹和大梁两国都已经无法让他们生存了,正常来讲,肯定是要到一个新的地方,而对于吴贡来说,新的地方就只剩下大景了。
可如今大景锁关,禁止禹,梁两国的难民入境,他想要进入大景,乘坐商船偷渡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杜尚来沉默了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贡见他突然不说话,不禁皱眉。
“怎么?”
“嗯?哦,贡爷,我想问一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当然是越快越好。”
“这个……码头上正好有一艘要去大景风州的商船,不过我听他们的船老大说后天才会出发,不知道贡爷能不能等?”
“后天?”吴贡有些不愿意,他在这冀州城压根就没打算多待,这里的强者太多了,哪怕易容了也会被他们的法眼看出来,可谓是危险至极。
“可有明天就出发的船?”
“没有。”杜尚来摇了摇头,但很快又说道:“贡爷要是实在着急走,我可以与船老大说一声,让他提前在明天早上出发。”
“这能行?”
“贡爷放心,我与那船老大也认识不少时间了,交情也深,我的忙,他应该乐意帮,就是……”杜尚来犹豫起来,没有了下文。
“什么?”
杜尚来伸出仅剩下来的一只手,对他做了一個的手势:“那船老大最好钱财,要是想要他载贡爷你们一程,这个可能少不了。”
吴贡听完感觉有些牙疼,这辈子他别的人不恨,就恨那种贪财的人,虽然他本身也贪财……
“他要多少?”
“这个我也不知道,还是贡爷与他当面谈为好。”
“行。”吴贡只能点点头,心中祈祷着那船长不会狮子大开口,毕竟他储物空间里的金子数量真说起来可没有多少,万一要多了,他到了那风州别连娶老婆的钱都没有。
要是要狠了,搞不好到了风州吴贡会直接卸磨杀驴。
而杜尚来见吴贡答应下来,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那贡爷,我现在就去办?”
“等下,我们来的突然,也没个住处,你找人给我们安排一下。”
“是。”
杜尚来点头,随后起身走出血鹰堂堂口,按照吴贡的吩咐了找了一些人回来给他们在后院里收拾出来了三间屋子。
再之后,他马不停蹄地进了城,回到了自己家里。
一看到杜尚来,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崔媚顿时喜极而泣,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你个死鬼!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我没事,我这不活着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去了就不会回来了呢,没有事就好了,吴贡没有对你什么?你……你手……你手怎么不在了?”
“我自己砍的。”
“你笨猪是不是,你好端端砍自己的手干什么?”
“放心,只是丢了一条手臂而已,总比丢了命的好。”
崔媚看着杜尚来血淋淋的断臂,脸上的神情既心疼又担心,不过他说的也对,只要命没有丢,这比什么都强。
所以她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嗯……对了,吴贡找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他让我帮他进入风州。。”
“他要乘船偷渡过去?”
“对,你也知道吴贡做的那些人,大梁根本不会放过他……”杜尚来简短地将在堂口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崔媚问道:“你真的要帮他?要是……”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杜尚来也明白她的意思是什么,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过去五六分钟左右,他突然道:“媚儿,去拿笔墨来。”
“嗯。”崔媚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进了里屋。
等拿到笔墨出来交给杜尚来后,他也不耽搁,迅速将墨磨好,然后持笔就在纸上哗啦啦写了起来,不多时,纸上就写满了字,崔媚还没来得及看,杜尚来就将纸叠好,放入了信封之中,再用蜡滴将信封好。
做完这些后,他也不说话,转身就出了房,又找了一个血鹰堂的成员来。
“过来。”
“堂主,什么事?”
“你跑一趟,把这封信交给陶卫忠。”
“是。”
“给老子记住,这封除了陶卫忠谁也不能开,你要是敢看,我要你的命!”
“知道了堂主!”
“去吧。”
“嗯嗯。”
“……”
看着手下跑远,杜尚来在自家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头又对崔媚道:“你继续在这里待着,我出去了。”
说完,他再次朝着城外的血鹰堂堂口而去。
刚一进去堂口中,坐在台阶上的吴贡就对他问了一句:“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
“他怎么说?”
“我写信过去的,贡爷你就放心好了,明天早上我就带你们去码头。”
“嗯……那船老大叫什么名字?”
“陶卫忠。”
“你有保证就好。”
“贡爷,那我就先回去了?”杜尚来抱了抱拳,吴贡点点头,也没有留他。
“去了,抱你家老婆孩子去。”
“谢贡爷!”杜尚来脸上一喜,转身就要走,不过一步还没迈出,就被王中柱他们拉住了。
“尚来,尚来,你别着急走,这么多年没见,这不打一个通宵?”
“兄弟们,今日忙了一天,我也该回去歇息去了。”
“歇什么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小子,以前个半月不睡觉都不成问题,如今怎么变得娘们唧唧的?”
“就是,快跟我们打两手牌,边喝酒边来,天亮再回去。”
“这……”杜尚来望向吴贡,但吴贡却什么都没说。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跟着王中柱他们去了后院。
这些吴贡才懒得管呢,一个人坐在院子台阶上看了一会儿天上的繁星,才起身去了后院,不过他没回自己的屋,而是在一间单独的房里找到了鹤见初云。
“姜姑娘,今天你炼不炼丹?”
此时的鹤见初云正在屋里看书,听到他问话后就摇了摇头:“今天不炼。”
她身上的炼丹材料只剩下蕴兽丹了,还只能炼一炉,她准备留着路上等沈意叫饿时再炼。
明天坐上船,可不会立马就进入大景风州,还有三天的路呢。
听她说今天不炼丹,吴贡脸上明显有些失望。
“那好吧,姜姑娘你早些睡,我先回房了。”说完他便转过身去,但鹤见初云叫住了他。
“老吴,你等下。”
“什么事?”
“那个杜尚来,真的可信?”
“你不必担心,杜尚来这人怎么样我老吴清楚的很,你放心,我心里有把握。”
“哦。”见他这么说,鹤见初云也不问什么了,选择相信他。
也不怪鹤见初云这么问,毕竟吴贡缺脸煞的名号响彻四方,几乎无人不知,而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鹤见初云也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唯独这杜尚来,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和吴贡他们看着就不像一个道上的。
可偏偏,两边对彼此的态度就好像共事多年的伙伴,这就很奇怪。
对她来说,杜尚来就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他们的身份敏感,在离开大梁之前,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吴贡则没有那么多的担心,要说起来,其实他也理解杜尚来的做法,以前杜尚来不怕死,那是因为他没有软肋,没有牵挂,最后的结局再怎么样也不过一死了之。琇書網
没有人在乎,或许在多年以后还活着的兄弟会在某一次的闲聊谈起这个人,而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而在有了孩子,有了媳妇,之前的软肋就都有了,担心这样,担心那样,自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勇往无前,不惧生死。
毕竟,当你清楚自己占据了某些人全部的内心世界时,去死也会变得无比愧疚。
另外,吴贡和杜尚来一样,都是孤儿,他太了解,像他们这样的人,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吴贡也是在打听到杜尚来的消息后,才有了退隐江湖,娶妻生子的打算。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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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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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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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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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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