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川一郎听了王长根讲述督军府的事情以后,一直紧锁眉头在思考战死士兵骨灰的问题。他信佛,把学过的东西和现实联系在一起,他的心里也有一种恐惧感。他相信有鬼神,认为王长根说的这些鬼神就在他看不到的空间里是有道理的。可怕的就是,他们就在身边,可却是肉眼看不到。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会对自己干什么。越想九川一郎越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让他提心吊胆。他也念经,可是觉得也离不开王长根念经,只有不停地念经才能是和这些鬼神对话,求得与鬼神们相安无事。wWW.ΧìǔΜЬ.CǒΜ
九川一郎发现,士兵们更加离得王长根近了。尤其是那个抑郁的士兵,王长根开始引导他念经,让他能安静很多。九川一郎知道,这是一种心理暗示,让骚动的心平静下来。这和集中精力干一件事情一样,旁若无人,一切外来的声音,外界的干扰都被集中精力屏蔽了。他在念经的时候也是一样,不再想那些亡灵的骨灰。不然,他的眼前总能出现那些死去士兵的面孔,想象着他们母亲远在岛国,等待他们回家门画面。那是心酸的等待,最后盼来的是一把骨灰。一阵风刮来,风中的云,云中的雾都会随风散去。母亲的呼唤再也听不到了,家人的冷暖再也无所知道了,人间的情爱也无法感知了。九川一郎设身处地在想,他的士兵们一定想家了。因为他想到年迈卧床的母亲。
九川一郎信佛,就读佛学院都是为了久病的母亲。他想通过自己研究佛学,能够给母亲换来身体健康,长寿幸福。可是,他在佛学院就被日本关东军招到了部队。
当时告诉他是从事军队的佛学研究。没想到是在一个庙宇里,看护死去士兵的骨灰,为他们超度亡灵。每天的时时刻刻都和这些回不去家的亡灵在一起,他有的时候甚至感到,自己已经和这些战死的人一样死去了。只是死的方式不一样,他是心死了,那些骨灰是身体死了。他每天念完经,祈祷过后,都要在心里喊自己的名字,掐一下自己的肉体,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他停下来,总是要发呆,大脑就像用水冲洗过一样,干净的一粒灰尘都没有,空空如也,里面浩浩荡荡,不知道自己是存在,还是在空气里。他发呆的时间很长,清醒过后就是恐惧害怕,担心在哪一天,发呆的过程就成了自己的死亡过程,再也回不去日本,见不到母亲,看不到家乡的樱花开放。
九川一郎刚到庙宇的时候,很是气宇轩昂,天不怕地不怕,甚至为了日本兵死难的亡灵可以砍掉方丈的脑袋。
现在随着日本士兵大批地逝去,骨灰越送越多,他不再敢去巡视那些骨灰存放的情况。站到那里,就好像能听到厮杀声,眼前能看到每个人死亡的样子,甚至有的士兵和方丈一样被砍了头。
方丈被九川一郎砍掉头颅的样子他还记得,两眼圆睁,张着嘴巴,有着不甘,有着辱骂。尽管当方丈不能骂人,可是,九川一郎在砍掉方丈头颅的时候,听到了方丈对他的辱骂声,那是在抱怨九川一郎玷污了佛学。
九川一郎看着王长根津津乐道地每天念经,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了,都被王长根给吸干了。他的大脑就如被人扔到地上,又让人踩了几脚的榨汁包装盒空瘪的没有了声息。王长根和士兵们讲的,和自己和士兵们讲的都是佛学内容,可是王长根讲的能活灵活现,他讲的,士兵们就觉得是晒干的黄瓜,没了水分,失去了营养。
王长根说他能看到士兵的三生三世,知道他们前世干了什么,今世的情缘哀愁。九川一郎不相信王长根能做到这一点,可是佛学中确实说人有三生三世。他解释不了自己对佛学的怀疑,更不能理解王长根在每天祈祷,吟诵经文中找到的乐趣。
九川一郎有些绝望。就像自己走进了一望无际的沙漠,苦苦地跋涉,忍受着饥饿,难耐着口渴。他想畅快地呼吸,可是吸入肺管的都是黄沙。九川一郎在有的时候,发现这些黄沙成了红色,和鲜血一样,粘粘的能粘住他的脚,堵住他的喉咙。尤其是夜晚,他经常在窒息的感觉中被憋醒。每次这样,他都觉得可能在某个夜晚,或是黄昏,也许是早晨,他都可能在窒息中死去。他天天陪伴着死去的人,与亡灵同处一空间,终有一天会与这些看护的魂灵合为一体,被他们召唤而去,再也回不到现实里。
王长根断定九川一郎是忧郁了,和那个忧郁的士兵只是表现不一样。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忧郁的表现形形色色,有狂躁的、有心理暗示的、有怀疑一切的,还有很多王长根没有见过的忧郁的表现。就像王长根分辨不出,九川一郎是一个什么样的忧郁类型,如何判断他在什么时候强烈地发作。
王长根能够看清九川一郎自身的强烈抑制力。他在掩饰着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崩溃下来。可是九川一郎的病态已经有明显的表现,他发呆萌萌的,脸上的表情很丰富。有时候他也哭,哭的无声无息,只有泪水像断线的珍珠。
士兵们看到九川一郎的样子就来找王长根,哪怕他被关在禅房里,他们也隔着窗户要听听王长根吟诵经文,还有不顾一切打断王长根吟诵经文的,问一些现在家里的事情。
在日本发生的事情,王长根是不知道的。每当士兵们这样问其他,王长根总是提到富士山,开了又落的樱花,还有河边的姑娘。
王长根给士兵们讲得最多的,就是父母的等待,兄弟姐们的期盼,还有耕田的牛,田里鸣叫的青蛙。
温情的杀伤力就是一把软刀子,插进心里不会流血,不会疼,可以焕发出眼泪。
在王长根被关进禅房那些日子,他经常听到窗外的哭声,就是看不到眼泪。他在里面,士兵在外面,他就对士兵们说:“你们在哭,那些亡灵的骨灰也在哭,他们哭出的眼泪是白色的。”王长根想要给九川一郎的眼泪涂上色彩,他要在晚上见到黑衣人,一起描绘这彩色的图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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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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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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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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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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