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来状况很不好,像是下一秒就会昏迷过去。
唐念没有见过这个人类,应该是哪个吸血鬼饲养的血包,她顶着血脉压迫,将血仆拉到沙发边缘藏起来,手指胡乱摸索着想要触发什么。
阈限空间怎么用的,能不能装活人啊。
只是当那些半透明的幽灵开始密集地从黑暗处涌出时,唐念意识到好像真的有些大事不妙了,转过头看向站在门旁的少年。
动作有些迟疑,她不害怕塞缪尔,却对他这样的状态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这种温柔和平静的背后,似乎隐藏着快要坏掉的疯狂。
唐念又开始心脏发软。
好可怜,她的小奴隶。
他微垂着眼眸,显得有些沉默,唐念一步步地走过去时,他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微微动了动眼睫,却并不清醒,似乎在极力挣扎。
又好像在害怕。
这几步路格外艰难,不断有黑色丝线涌上来缠住她的手脚,一层一层如藤蔓般卷着她,扯住她的步伐,却又不愿意伤害她。
它们的意志大概就是主人的意志。
可唐念还是扯开它们,来到他面前时。
塞缪尔的状况说不上来比她想象中的好一点还是更差一点,他并没有完全陷入梦魇当中,眼底保留着一丝神智,脸上本来就不多的血色全部褪去,睫毛轻轻颤抖,肩膀也在颤抖。
他的精神有很明显的异常,仿佛被猎人逼入墙角的、受了重伤的猎物,想要逃避却无处可退。
他沉沦在自己的躯壳内,用浑浑噩噩的表象想要保护已经千疮百孔的灵魂。
他到底在怕什么?无非是唐念带给他的疼痛。
她怎么会猜不到呢。
唐念微微踮起脚,顶着剧烈而沉重的压迫,抬起手,将这个快要坏掉的小奴隶拉近一点,轻柔缓慢地碰触到他的脸庞,用额头碰了碰他的下巴。
几乎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那种激烈的颤抖便戛然而止,仅仅一秒后,他便反应极重地摇晃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烈于汹涌的压迫感。
那些黑暗愈发猖狂,唐念甚至能听到遥远的走廊外传来了亡灵被撕碎的凄厉尖啸。
不符合身上透出的阴冷气质,表现出十足凶恶的、浑身竖起尖刺看起来极难接近的少年,任由唐念碰触着。
她的脸贴得越来越近,柔软的面颊不经意擦过他的嘴唇,塞缪尔毫无抵抗之力,也不愿抵抗,就这样无法自控地陷入沉沦。
他的身体从上至下变得紧绷而僵硬,垂在身侧的手指一根一根攥紧,原本停止流血的指尖再一次破裂,很快汇聚出血滴,坠落在地。
空洞僵硬的视线缓慢凝聚,死死盯住她的头顶。
唐念没有抬头,所以不知道她怀里快要破碎的奴隶正如饥似渴地盯着她,就好像在看一只主动走入陷阱的野兔。
他没有心跳,浑身的血液却像煮沸的水一般狂躁而炽热,强烈到俨然病态的情感在这一瞬间蒸腾成细密的雾气,贪恋地侵犯着主人的每一个毛孔。
他的身体被唐念轻轻抱在怀里,像一个不会反抗的玩具。
她的手正轻轻抚上少年初具成熟荷尔蒙的宽阔背部,像安抚被噩梦吓到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打,上下滑动。
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尖是无声的哄骗。
‘不要怕,别怕,我不是来了吗?’
塞缪尔手指动了动,无声攥住她垂下的一缕长发。
不如,把她永远锁在自己身上。
剥夺她的自由,封锁她的灵魂,让她只能看见他,不让任何人接近她,就像封锁在绝对安全的水晶球里一样,成为只能被他呵护爱慕的永远不会受到伤害的永生花。
他本来就是黑暗的载体,是贪婪和邪恶的化身。
他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唐念眼睛很酸,却流不出眼泪,这具身体濒死,没有活人那样灵敏的机能。
但还是会痛,所以看到塞缪尔现在的样子,很难过。
怀中的身躯动了动。
他醒了?
唐念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就感知到了危险的靠近。
他的手,很冰。
也很温柔。
正探上她的脖颈,收拢着手指,如攥住脆弱的花茎,握住了她。
唐念错愕抬头,对上他晦涩阴郁的眼,暗紫色的双眸像深不见底的漩涡,里面涌动的是真实的杀意。
威压让她直不起身,血统天赋让她意识到,塞缪尔是真的想杀了她。
不,或许不是杀,而可以和杀意相提并论的掠夺。
“您这一次出现,是为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毫无起伏,“您的目的和他们一样,要杀我吗?”
唐念能感受到,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自毁倾向达到了顶峰。
仿佛自虐一般剖析她时隔一百年再次出现的动机。
“您别害怕。”xiumb.com
察觉到她的僵硬,塞缪尔放轻语调,可无论怎么强迫自己冷静,那种即将被吞没,快要陷入封闭的状态都无法被缓解。
他一阵阵无法自控地陷入黑暗,又强制清醒。
当感受到后背上那只手迟疑地收走时,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他忍不住向前一步,贴上她的身体,眼底藏着祈求看向她,希望她不要离开。
可嘴上还是不受控制地残忍说出,“一百年,我从无法相信到绝望,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在等待死亡到来,但你又回来了。”
他抓住唐念的手腕,强行再一次放在自己身上。
营造出被她拥抱的假象。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一个物品?一个可以抛弃,不重要的,随时一脚踢开的玩具?”
只是他的动作太用力,唐念发出疼痛的吸气声。
暗紫色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显得有些不安。
塞缪尔立即放轻了力道,懊悔自己似乎弄疼她了,可挂在腰上的纤细手腕那么轻,无法满足他对被拥抱的需求。
她不愿意抱他吗?
塞缪尔很快又消沉回去,眼神泛空。
“为什么受伤呢?”
他好像自言自语,陷入了某种麦田怪圈。
“你会死在别人手里。”
“你会和别人一起死……”
“就像一百年前那样,连灵魂的碎片都找不到。”
“我什么都找不到……”
“如果您注定会死,那不如死在我手里。”
在一句比一句更加诡异的呢喃中,少年唇角忽然绽开了极美却极惊悚的笑,用仿佛情人间低语的柔软嗓音说,
“那我杀死你好不好?”
唐念瞪大了眼。
这是什么逻辑。
他好像在一顿自我分析后变态了。
本能畏惧的退缩动作让塞缪尔起了应激反应,在唐念向后退的意图出现时,他就俯下身长臂一捞,将她死死地锁在他的怀里。
他痛苦地闭上眼,脸颊贴在她的面庞上。
“不行,不能走,您都带我出来了,为什么不带我走?”
唐念不打算走,焦虑地动着唇,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要走,为什么不能带我走呢?”他有些茫然,一遍遍问,“为什么不能带我走呢?您真的不觉得自己残忍吗?”
“如果您不打算完全拯救我,那一开始就不要拯救我,不要让我离不开你之后又丢下我。”
他垂下头,好像累极了。
他弯下这具令所有吸血鬼们都惧怕的清瘦身体,喉咙间发出压抑的喘息,声音破碎,交叠在唐念身后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腰肢,几乎让她感觉到痛。
每说出一句话,胸腔微微的震动都准确无误地传递到唐念身上,让她也开始痛。
明明自己被他控制住,却像狠狠欺负了他一样。听到他卑微又疲惫的呢喃。
“您从来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我活不下去了,可是我也死不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您教教我?”
湿润的水雾在那双暗紫色的眼球上包裹了一层细碎而朦胧的光,他的身体高度仿真,眼眶周围泛红,轻声喊出了她的身份。
“主人。”
声音中带着很重的哭腔。
唐念好像被击中了一样,张大了嘴巴。
“您怎么还活着呢?如果您死了,我还可以骗自己不是被丢弃的物品……可是您为什么还活着呢?”
塞缪尔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下去,唐念和他一起俯下身,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脚旁跪下。
像曾经卑微讨好她的奴隶。
唐念脆弱的身躯遍布伤痕,小腿上有青青紫紫的痕迹,他看清了,嘴唇动了动,似乎像要吻她的伤疤。
她向后躲,他就压住她的膝窝,唐念甚至无法推开他。
“别这么对我。”
他像受伤的骄傲猫咪,低下高贵漂亮的头颅,低哑地呜咽着。
“您不能这么对我,我不是一件物品。”
他完全清醒过来,是最快一次从梦魇的状态抽离。
可他筋疲力尽。
一双暗紫色的眼眸氤氲出水雾,满是痛苦和深呼吸。
想的是,这又是谁的身体?
她换了一个身份,不是卡莉夫人,不是月光族里任何一个血族,而是人类城邦中想要刺杀他的光明教廷,转化成劣等吸血鬼过来要杀死他的修女。
他从来都不认识她。
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好可悲。
唐念的膝窝被压住,腿一软,便没有一丝力气地倒在他身上,被他紧紧抱住。
仿佛被柔韧的藤蔓缠绕。
塞缪尔整张脸都深深地伏了下去,埋在她发丝间,显得十分可怜。
像一只蜷缩起来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只不过舔舐的是她的伤口,濡湿冰冷的舌尖划过被粗暴缝合的喉咙,带来一阵无法言说的酥麻和怪异,又变成一连串湿漉漉的亲吻。
“可不可以爱我。”
唐念身体抖动一下。
他卑微地祈求,“您要爱我才行。”
随后咬住了她的耳垂。
用牙齿轻轻地磨,捻着一点皮肉扯了一下,又安抚地亲了亲。
他要她爱他?
唐念颤抖着抬眼。
看到少年饱满漂亮的额头,漆黑的发丝呈现出一种细腻柔和的光泽感,她伸手掐握过许多次的修长脖子呈现在眼前,白皙的皮肤下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浓郁的血液味无孔不入地侵犯着嗅觉。
饥饿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前所未有的汹涌。
他像一块甜美多汁的水果蛋糕,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摆放在眼前,撩拨着岌岌可危的意志力。
塞缪尔留下泪。
细微的喘息破碎,绝望地亲吻他的主人。
脸颊却忽然一凉。
她咬了上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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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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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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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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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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