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圆慢悠悠地起身,同样下了床,再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背着手目光冷静地看着他,“裴大人能连中三元,且让当今圣上特意为你留下这个吏部侍郎的位子,如何能看不穿顾青山此人?
京中那么多人想要与裴大人交好,都未能请你过府一叙,顾青山何德何能?
即便裴大人你真有什么特别的缘故愿意来顾家,又如何没有半点儿防备之心?怎么可能会被顾家如此拙劣的手段拿捏?”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张脸,语气甚是轻柔,可是说到后面,言辞中却已经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只不过此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屋子里就只留了两盏灯,顾锦圆这般仰头看他,只觉得此人的眉眼仿佛极善工笔的大家细细描绘出来的似的。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平静温和,像一汪平滑如镜的湖水,此时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便好似只有她一人,带着一种触手可及的真诚。m.xiumb.com
顾锦圆不着痕迹地微微偏移视线,不与他对视。
裴砚却在静静地听她说完之后,忽而一笑,“那顾小姐认为,裴某此行有什么目的?”
这话倒是将顾锦圆给问愣了。
她下意识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转而看向自己的床,不由皱眉,“你……该不会……”
话还没有说完,在看到对方眉眼间的笑意时,立刻又打住了,“裴大人,莫要开玩笑,经过那么几件事情,我私心里愿意将大人当成朋友看待,可若裴大人执意将某件事情念念不忘的话,那恐怕咱们之间倒是难免反目了。”
裴砚听到这话,才微微蹙了蹙眉,却是疑惑问道:“方才顾大人进来之前,似乎……是顾小姐对某件事情,念念不忘?”
“你……”
顾锦圆这才想起在她笃定裴砚已经昏迷的时候,自己对着昏迷的他说的那几句话。
那会儿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床上的人或许根本就没有昏死过去,所以这说话也就无所顾忌。
眼下这被人当面拆穿,哪怕她一向脸皮比较厚,这个时候也难免尴尬,“你……你这个人,怎么能随便偷听别人说话呢?”
说完自己也觉得这句控诉似乎显得有些太过于无力,到底又冷声道:“那又怎么样?对于这种事情,我又……没有过什么经验,不容易忘记不是很正常吗?”
裴砚似是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轻轻点头,像是十分认同,“我也是。”
顾锦圆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之后,不由诧异地地看着他,语气甚是惊叹,“你也是……头一回啊!”
“咳咳咳……”
哪怕是在这样的灯光下,顾锦圆也清楚地看到面前的人脸上陡然被染红了,然后便飞快地转过去,走到了窗边,不再看她。
着实是顾锦圆那个语气,实在有些叫人招架不住。
那两声假咳,便显得欲盖弥彰起来。
也无怪顾锦圆会如此想,时下世家大族,一般在家中子弟长至十四五岁的时候,便会在屋子里放上一两个知人事的丫鬟。
也是为了叫后生通晓男女之事,日后才不至于在外头被勾搭坏了。
顾锦圆算了一下,这裴砚似乎……已经二十三四了吧!这么大一把年纪,竟然……
看着他那分明红了的耳廓,顾锦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那个欺负了良家妇女的浪荡子。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追着要负责,实际上是要她对他负责?
就在顾锦圆神思飘飘的时候,裴砚终于收拾好了情绪,再一次转身,手里却多了一张帖子,“顾小姐,方才你问我为何会这么容易接受顾青山的邀约……是因为这个。”
顾锦圆接了过来,才发现顾青山竟然是以她的名义邀请的裴砚。
“你我之间的关系,终究有些不同,你挑这样的日子邀请我过来,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了,但是那双眼睛里已经将他没说出了的内容补充完整了。
他竟然以为是她想通了,同意两个人之间的亲事?
顾锦圆只觉得脑仁儿有些疼。
现下知道那次竟然也是他的初夜之后,她心里生出了些许怪异的感觉。
“不过看来,这大约又是令尊的偷梁换柱,”裴砚看着她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既然顾家如此待你,你当真还要借着令尊的势,为自己谋前程吗?”
顾锦圆将那张帖子随手撕了,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是我下的帖子,所以裴大人就这样过来了,这……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顾小姐,我早就说过,你在裴某的心里,便是裴某的未婚妻,这一点,我未曾有半分谎言。”
这样的话,他不是头一次说。
可顾锦圆并没有当真,如他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次意外,而将婚姻如此交付?
因而她心里总觉得裴砚必然另有目的。
而在这会儿,在一次接触到他那样不掺一丝杂质似的目光时,她竟有些不大确定。
该不会这裴家五郎,真是个纯情种子吧?
她连忙移开视线,不再与他对视,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顾青山肯定还在府里四处搜寻你,你这……恐怕是出不去了。”
顾锦圆说完看了看自己那张乱七八糟的床,“可我还要睡觉呢!”
裴砚方才还满是认真的面孔露出了两分尴尬,随即指了指外面的院子道:“裴某倒是可以在外头将就一晚上,只是明日,恐怕还是要顾小姐帮个忙。”
“假正经。”
顾锦圆“啧啧”两声,然后掀开床上的褥子,转而将那块床板重新捞起来,一面随口道:“你岂知顾青山会不会去而复返?又说不定还有人守着?往院子里坐着,若是被发现……你这是打算赖上我了呀!”
“裴某没有这个意思。”
顾锦圆不理他,自顾自地将床铺重新整理好了,然后转身从柜子里去了一条薄被出来,往屋子另一边的椅子上一扔,“得了,也不用不好意思,你拿两张椅子拼一拼将就一下吧!我不陪你熬着了,明儿早上再想办法。”
说完自顾自地上了床,然后利落地放下了床帘。
裴砚思索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往那头的摇椅去了。
走到一半,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屋子里的书案上。
娟秀的簪花小楷齐齐整整地落在稍微有些泛黄的宣纸上,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裴砚书法造诣不低,下意识地就多看了两眼。
看着看着,却看出了些许的不对劲,不由狐疑地看向那床帐里头隐隐约约的身影。
“劳烦把灯灭一下,我的侍女大约是不大好意思进来了。”
顾锦圆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困倦之意,十分自然地吩咐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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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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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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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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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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