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她也没想到史际这孩子的心智会这样早熟。
史际却看了看闻达,又看了看闻忠,见闻忠朝他微微摇头,这让史际埋着头沉默了一下。
最后,史际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却问:“妈妈也可以把哥哥一起带走么?”
史际终究还是个孩子。
闻达咳了一声。
黎玉真连忙摇头,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妈妈只能带走你一个。”
史际认真想了想,说:“我愿意跟妈妈走。”
闻达说到做到,不但没有阻止,还给了他们母子200元钱。
临走前,看着压抑着欢欣雀跃的史际和愁眉苦脸的黎玉真,闻忠忽然说:“我去送送你们。”
闻达仍旧没有阻止,只说要闻忠早去早回。
途中,闻忠在前,母子俩在后。史际叽叽喳喳地问了黎玉真许多问题。比如,妈妈这么多年都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还问黎玉真这些年有没有人打她等等,黎玉真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
走到村口一座大山脚下的时候,闻忠突然停下脚步,指着眼前一条蜿蜒上山的小路:“我们从这里走,翻过这座山,有一条路可以让你们回南边更快一些。”
黎玉真魂不守舍,也没有多想:“那就走这里吧。”
史际却拉着妈妈的衣角,站着不动,双眼充满警惕,却不无畏惧地看着闻忠。
闻忠笑了笑,对黎玉真说:“妈妈,你先走几步,我和弟弟说几句话。你们这回走了以后,也不知道我和弟弟还能不能再见面。”
黎玉真不疑有他,见史际神色古怪,也当他是舍不得闻忠。
“那我在前头等你们。”
黎玉真说完后,又蹲下身子,和史际面对面地说:“你已经长大了,有什么想和哥哥说的就说吧。”
站起身后,她又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黎玉真往上山的小路走去后,就坐在一棵大树下等史际。
闻忠比史际大两岁,身高也比史际高出大半个头。闻忠背对着黎玉真,完全将史际遮挡在他的身影中,这让黎玉真看不到他二人的表情,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这两兄弟说了很久的话,足足有大半个小时。
史际再出现在黎玉真的眼前时,脸上有两道泪痕,显然是舍不得闻忠。
黎玉真想要去牵史际的手,史际却将手拿开,抽噎着问:“妈妈,你有没有挨过饿?”ωωω.χΙυΜЬ.Cǒm
黎玉真当然挨过饿,但史际突然这么问,却让她莫名其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史际却哽咽着继续说道:“挨饿……比挨打更可怕。我宁愿爸爸打我,也不想爸爸不给我饭吃。”
黎玉真终于鼻尖一酸,意识到史际在闻达这里,除了被拳脚相加,恐怕也被刻意挨过饿。史际在更小的时候也挨过饿,但那时候还是在越南,他当时太小,似乎不记得那时的感受了。
接着,史际又问:“妈妈,回了南边,是不是会经常没饭吃?”
越南推行扩张政策,受苦最多的还是越南民众。旷日持久的越南战争,已经让越南民众流离失所、陷入贫困。战争结束后,越南当局企图推行地区霸权,结果被“老师”,或者说是被“老大哥”胖揍了一顿,又让本就困难的民生雪上加霜。
80年代,越南民众粮食短缺、衣物匮乏。许多人没有安定的居所,只得居住在环境恶劣的防空洞里。黎玉真的第三任丈夫有自己的夯土屋,已经能算是当地富户。
一些贫困地区的民众,由于得不到清洁的食物与水,而被迫食用变质的食品。至于糖、油、肥皂等基本生活用品,对于那时的越南人来说,已经算得上奢侈品。
许多越南人迫于生计,便不顾当局禁令,偷偷到中越边境做买卖,以换取生活必需品。越南女子越境嫁入中国也就成为常事。
当时,越南的贫穷困境,不仅体现在民众挨饿上,越南军队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
由于军费紧张、物资匮乏、管理混乱等原因,越南军队面临严重的后勤问题。“士兵吃不饱、穿不暖”、“武装力量生活十分困难”是为常态。
在一次例行检查中发现,越军每17公斤军粮中,便掺杂2公斤稻草、木屑杂物,而且还不能保证正常供应。
广义上的对越作战时期(1979—1989),曾有越军士兵偷偷跑到解放军阵地上,偷吃罐头、干粮等军需食品,可见越军饿到了什么地步。
黎玉真终于意识到将史际带走后,会面临什么问题。
于是,她也抹了抹眼泪,说:“小际,要不你还是留在爸爸这里算了。”
黎玉真如果真是来找史际,这个时候断然不会又要他留下来。
史际的脸色突然转冷,眼眶里的泪水也消失不见,转而冷冰冰地看着黎玉真:“妈妈,你果然不是来找我的。”
黎玉真哑口无言。同时,看着孩子冰冷的眼神,她忽地有些害怕。
史际冷冰冰的又话锋一转:“妈妈,你当初就不该丢下我,现今既然不是来找我,就不该再回来。”
见黎玉真仍在失神之际,史际却伸出小手牵着她的大手,低下头,语气缓和地说:“妈妈,我送送你吧……”
他的眼神冰冷如霜,偷偷回过头去,看了闻忠一眼。
闻忠笑了。
“妈妈,我也送送你……我给你引路。”闻忠笑着走了上来。
黎玉真只听到儿子的语气温和不少,也只当儿子决定继续留在这里,也就再未多作他想,牵着史际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闻忠身后。
当天,一个噩耗传回“地雷村”。黎玉真在村口的盘龙山上不小心踩了地雷。由于地雷所处的羊肠小道位于一处悬崖边上,黎玉真被地雷炸飞坠入悬崖,尸骨无存。悬崖底部为无人区,野兽横行,无路可去。
村里派人去了现场,只看到悬崖边上,一个黑漆漆的被地雷炸出来的坑洞。
万幸,两个孩子毫发无损。
半年前,盘龙山也炸响过一颗地雷。当时并没有人员伤亡,而是闻达家的两个小崽子在山上放羊时,其中一只在吃草时误打误撞踩响了地雷。
这第二颗炸响的地雷警醒了村委。他们迅速组织村里的“拆弹部队”对盘龙山能够通人的地方来一次全面排查,结果忙活了大半个月毛都没发现一根。
这一年,闻忠12岁,史际只有10岁。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荏苒的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慢慢地消逝,穿了新衣,点了鞭炮,一年一岁,渐渐接近,偷偷远离。
当县里的合作社也准备着手大规模开山垦荒,种植茶叶树的时候,闻达却像一条嗅觉灵敏的狗一样,立即找到合作社的负责人,软磨硬泡,哭悲卖惨,要求他们收购自己的茶树山头。
考虑到直接收购能节约不少时间投入,缩短产出周期,并且闻达的茶树山头远远比他们计划开垦种植的规模要小。所以,合作社也就半推半就,不失傲娇地“从了”闻达。
于是,闻达终于把自己的茶叶树山头打包转让给县里的合作社。
同时,闻达还通过合作社了解到了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消息:合作社致力于利用本地的气候优势,经营各种农业产品,尤其想经营各类经济作物,比如茶叶和水果,但大批量采购农作物种子却是一个大麻烦。
一句话,我们县里,甚至清河市就没有一家像模像样,种类齐全,能实现大批量供给的专业化农业种子批发公司。
闻达立即想到自己当初种植茶叶树的时候,的确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将种苗买齐。
于是乎,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的闻达,在看出茶叶的种植销售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规模化和专业化,他一个小山村里的暴发户,以零散批发为主,就如同一只小虾米,面对合作社这样的“庞然大物”,无论是销售渠道还是销售规模,都只能望尘莫及,迟早会被“吞噬”掉,在将茶叶山头转让出去后,果断又搞起了农业种子批发公司。
在闻达的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阮星竹也怀孕了。
早些年的闻达,似乎将主要“精力”都用在了家暴上,所以阮星竹的怀孕才这样姗姗来迟。
这时,闻达一家五口搬到了清河市。
闻达的父亲在市里过世,落叶归根,自然又回到“地雷村”举办葬礼。
土豪闻达给父亲举办的葬礼可谓隆重无比。
一日三餐的流水席几乎没有间断,负责做饭的大厨干脆就分成三班倒,分批各自负责早中晚三餐。
烟花、炮仗、铳火经久不息,就像是不要钱一样。
灵台前面搭了一个大大的舞台。
闻达花了大价钱请了人在台上表演川剧变脸的绝活时,舞台下没几个人观看;一个从河南来的民间乐团在清河参加全国性会演,也被闻达用钱砸了过来,他们在台上演奏“百鸟朝凤”的时候,台下的村民观者寥寥,并且打着哈欠,嘀咕着“太吵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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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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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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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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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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