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祈安接过必安剑的那一霎,那些令他悲痛断肠的记忆浮现在他眼前,模糊了他的双眼。
永安殿再次被黑暗笼罩,仿佛掉入了幽冥当中,天上荧光落下,像一道道璀璨的流星,又像是照进黑暗的一束束光……
落下的流星化作淡淡的人影,再次……站到了顾祈安身前!
也站到了……天下百姓的身前!
“这是哪?”一个老人缓缓浮现,环顾四周却是一片漆黑,不由得疑惑地呢喃道。
顾祈安呆住了,他早就料想到会是这番景象,却没想到真到了这时……对他的冲击却是如此之大!
眼前的一幕幕就仿佛在地底洞穴时一样!在世人面前重现了出来……
“呵呵……哈哈哈……反复鞭尸……他们已经死了……为何还不放过他们!”顾祈安仰头,看着流星一颗颗坠下。
每一颗流星都是一个生命,上面都寄托着无数人的思念。
这时,柳通也缓缓苏醒了过来,正巧见到顾祈安状若疯癫地大笑着,再看这变得黑压压的大殿,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颤抖着勉强坐起身,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竹简捏碎,随后又从怀里拿出一瓶丹药,囫囵吞枣般吃下,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着,气息也逐渐复归平稳……
“有人在吗?咳咳咳……这是哪啊?”
“老婆子?老婆子!快来笑话我吧,我也瞎了!”
“老婆子,这里好黑,好空旷啊!”
……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见老人坐下悲泣,和顾祈安一样在一旁看着的百官都想到了自己家中年迈的双亲……
或已故去,或还存世,但难免不会借景生情。
“快来笑话我吧,笑一声也好……”
“也不知道家里的柴火够不够烧,也不知道地里的菜收成好不好,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忙不忙得过来……”
“只希望这世道……能好一点吧!”
“那可不,就算是瞎了,也不影响我上山砍柴……”
“哎~这人老了身体就是不行啊,大晚上的看都看不清……”
“好……好……等天亮了,爷爷带你去街上吃糖……”
……
老人的身影再次化作荧光飞向天际,因为三番五次的显现,那点荧光也变得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哪怕是第二次看这一幕了,顾祈安的心依旧悲伤,有些事情,就算是三遍,四遍……乃至无数遍后,依旧会为其感到悲伤。
老人重新回到了高高在上的天穹,微光萤火却再度亮起……
“走咯走咯——这死了也好,就不用自己上街买菜了……”
“下次见时,定要让你尝尝我亲手酿的仙人醉!”
……
“我还没等到那个呆子来赎我呢……”
“我倒是想他便如此忘了我,我已是不洁之身,遗愿便是祝他风调雨顺,莫要遭受如此般不幸……”
……
“死了也好,这世道,活着也没有盼头……”
“未见桃李满天下,却与游子同仙去,悲啊——叹啊!”
“还未尝一口京城那百年招牌的仙人醉……”
“我那年迈的爹娘还等着我赚钱赡养……”
“如今城中的贫民再也买不到便宜的药材了……只盼他们能遇一个良医才是……”
“死了也好……下辈子只求念头通达,切莫再走这不归路……”
“这一世为了金钱名利犯了糊涂,不知国为大同,民心所向。我比你可悲……”
……
“少爷……你头发乱了哦~”
“少爷,你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制造永远吗?”
“因为结束就不能改变啊,永远,就是不能被改变的。”
“少爷……我能再为你束一次发吗……”
……
顾祈安与鬼通,亡魂带给他的感觉就如同亲身经历了一般,所以他比旁人更能与亡魂共情,并非悲天悯人,只是感同身受罢了。
而这些记忆也展现在百官和圣上眼中……
“轰”的一声,皇帝如同被一道雷电劈中一样,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他的天下……可子民们却是如此……
顾祈安悲痛交加,想要冲上前去和他们再说说话,可他却只是伸出了手,遥远而不可及地触摸着那些荧光。
只可惜,回忆……便只能是回忆。
回忆如毒,断人心肠。
往事似云,可追不可及……
他们看着,就这样看着!
看着回忆中的顾祈安失魂落魄,状若癫然地起身,背着烟儿出了暗道,出了房屋,站到了院子当中……
看着三个筑基后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挡住了小小人儿的回家路。
百官狂怒,心中的良善似乎被唤醒了,恨不得上前撕碎了那三个筑基。
可……他们亦是回忆。
是回忆……便不可及!
他们的狂怒无用,只能颤抖着看着被拦在雨夜里的,那两个瘦弱可怜的人儿……
悲从中来……
“他们只是想回家……”
“回家罢了……”
回忆当中,顾祈安身上的墨衣变成了如今的血纹白袍……直至他拿起了剑!
雨夜当中,顾祈安用起了诡异之力,三个筑基瞬间被控制,面色惊恐。
他们看着烟儿逐渐虚弱,却依旧强撑着微笑,看着三个黑袍人在顾祈安的控制下开始了舞剑……m.χIùmЬ.CǒM
“少爷在……骗烟儿……”
“烟儿……早就死了……又怎么能回家……”
“我……我好想一直当少爷的丫鬟……”
“虽然才认识少爷一天……可少爷对烟儿很好……”
“少爷很笨……不会束发,烟儿想一直为少爷束发……”
“少爷太心善了……烟儿想凶狠一点…这样少爷就不会吃亏了……”
“烟儿还没见到少爷实现愿望……”
“烟儿……想少爷不再笑得那么悲伤……”
“烟儿还很怕黑……娘亲告诉过烟儿…另一个世界是漆黑一片的……”
“少爷……你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他们看着烟儿的身躯变得暗淡,雨夜里冰凉的雨水直接穿透了她娇弱的身躯……
亡魂!
竟然只是亡魂!
百官无一不红了眼眶,柳通父子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回忆中有风,这风吹得顾祈安瑟瑟发抖。
“你娘亲说得不对,另一个世界很美好……那里有遍地盛开的鲜花……”
“少爷……烟儿……想……听歌……”烟儿气若游丝。
“好……”顾祈安应了下来。
一段古典民谣响起,唱奏着这一地的凄凉。
清角吹寒,曲终长引。
一曲落罢,烟消云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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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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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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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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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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