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一次的送毒结束,芸惜撑着伞往回走,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周围静得彷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人似的。
她张口哈了一口气,立刻在空气中变成肉眼可见的白雾。
“真冷啊。”
刚走到福阳宫门口,就被芍药拦住了,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三人都抱着汤婆子,和一身寒风的芸惜比,悠闲自在不少。
“芸惜,陛下要重修狮子园,每个宫里都要出人去帮忙,咱们福阳宫就你去吧。”
芍药穿得衣服越来越好了,跟普通宫女的差距越来越大,她的行事作风跟以前比,也变了很多。
芸惜搓了搓手,“是娘娘的意思吗?”
芍药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她,“我是福阳宫的大宫女,我有权调动福阳宫内所有的奴才,包括你。”
停顿了一下,她继续说:“芸惜,主子看重你,但你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你的命是主子从刑司救出来的,你来福阳宫,不是更换门庭,而是保命投靠。还不快去,迟了,可是大罪!”
芸惜眼眸含笑,恭敬地行了个礼,“芍药姐姐说的是,奴婢去就是了。”
她没有踏入福阳宫的门,转身朝狮子园走去。
大雪纷飞,宫人刚清扫的宫道又铺了一层雪,脚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音。
长长的宫道上,只有芸惜一人在走。
这样的大雪天,连扫雪的宫人都不会出来,芸惜冻得瑟瑟发抖,她有点后悔出门没拿个汤婆子了。
没走一会,手指就慢慢失去知觉了。
狮子园离这里很远,陛下真的会下令让奴才这时候去狮子园帮忙修缮吗?
走出内宫,路面的雪肉眼可见的厚,内宫是主子们日常活动的地方,宫人打扫起来也用心,外宫都是奴才走,自然就偷懒了。
一脚踩下去,雪几乎漫过她小腿。
艰难地走了一段路,鞋袜都湿了,冻得她控制不住哆嗦。
再走出一道宫门,远远看到一抹身影,她太冷了,脸颊冻得通红,视线好像也不好了。
那是谁啊?
待那人走近了,她才看清楚,是林景州,他没有撑伞,穿着蓝色的太监服,但外面披着一件披风,披风上都是雪,让他几乎和雪地相融,配上漆黑的眸,有几分冷漠。
他真的长得好看,脸颊瘦削却会给人刻薄的感觉,皮肤很白,却不会显得女气,身形修长,即便和陛下站在一起,也只会让人觉得少年气,而不是奴气。
明明是个太监,身上的书卷气和冷清气质却没有消失。
是老天嫉妒它创造的这个人吗?才会以这种方式,毁了他。
他走过来,接过她的伞,见她的脸,手,都是不正常的冻红,拧了下眉,“福阳宫的人欺负你?”
“林,林公公在此……做什么?”
太冷了,冻得她说话都结巴了。
“等你。”
她疑惑。
林景州解释:“各宫派了奴才重修狮子园,只剩下福阳宫的人没来。”
她扯着冻僵的脸,露出一抹笑,“是来抓苦力的?”
“你的自保能力呢?进了福阳宫,就全丢了?”
她盯着他。
他摘下手套,想握她的手,刚伸出一点,又停住了,手握了握紧,然后把手套口拉开,“把手伸进来。”
她拒绝,“无功不受禄,公公的手套,奴婢怕里面有暗刺。”
他丢开伞,顿时雪花罩着两人,他一手握住她的手,冰到让他都有受不了的肌肤温度,让他动作一顿,然后温柔了些,另一只手把手套给她套上,又摘下披风,给她披上。
从头到尾,她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漠然地盯着雪面。
完事,林景州低头拿起伞,抖了抖上面的雪,才重新撑起来,遮过她头顶的雪,淡淡地开口:“走吧。”
她抬眸看向他,“去哪里?”
“你要的交代,今日给你,我能让你赚钱,你别耽误我的事,成交?”
她点头,“成交。”
他转身,撑着伞在前面走。
芸惜跟在他身后,大雪纷飞,她披着一件他的披风,说不上多暖和,可总算不冷了,双手戴着还有温度的毛毡手套。
浑身萦绕的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她已经不敢去思考林景州的行为了。
他的好,是真的。
他的狠,也不是假的。
过度思考,只会让她痛苦,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离开皇宫!
他们没有走向狮子园的方向。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一辆马车前,两个太监候在跟前候着。
林景州开口:“上车。”
芸惜疑惑:“去哪里?”
“出宫。”
她惊住了,她是犯事的宫女,按照祖宗规矩,从今以后没有陛下的恩准,她是不能出宫的,就是萧蜀雪都不能让她出宫,林景州想带她出去?
林景州把板凳放到地上,“先上车。”
芸惜走过去,踩着板凳,林景州帮她摘掉披风,刚一掀开马车的帘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她有一瞬间的呆愣。
外面看着很普通的马车,里面却别有洞天。
一盆烧得旺盛的碳火,旁边是一个铺着被褥的平榻,甚至还有一个小桌。
“把鞋脱了,去坐着。”
身后,林景州提醒。
她也是真的冻坏了,此番如此温暖的场地,她一刻也不想浪费,脱了鞋和袜,她赤脚踩在被褥上,温暖柔软的感觉让她浑身舒畅。
坐在距离碳火最近的地方,看到有被子,她想也不想直接拉过来盖在身上,温暖的感觉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林景州跟着进来了,他把披风叠好,放在出口的位置,然后坐在平榻的角落,“出发!”
外面的太监应声,拿着鞭子赶车。
车子动了,芸惜才想起这还是在宫里,林景州这样带她出宫,就不怕被人发现后降罪吗?
“我能出宫吗?宫门口肯定有搜查的人,林公公要怎么把我带出去?”
林景州一边挑火盆,一边开口:“你自己当然是不行。但我能带你出去。”
她问:“滥用职权?”
“嗯。”
“如果被查出来,公公可会把此事推给我,说受我胁迫?”
林公公沉默了片刻,抬眸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思路,若真被抓了,我会这样做的。”
“阴险卑鄙!”
“多谢夸奖。”
芸惜:“……”
林景州没再看她,目光落在她的鞋子上,他伸手拿起鞋子,指腹摸到鞋面湿冷,拿起一块布,仔细擦掉鞋子边上的泥土,然后把清理好的鞋子放到距离碳火最近的地方。
而她的袜子,他则是铺展好,也放着烤火。xiumb.com
芸惜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莫名就红了耳根。
鞋袜,是女子私密之物,通常不会让丈夫以外的男子碰触。
林景州一边擦手,一边开口:“你曾帮过我,即便你我现在形同陌路,若你相求,我也会帮你的。比如,帮你处理掉福阳宫欺负你的人!”
“没有。”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跟林景州把福阳宫欺负过她的人挨个点一遍名字,等有机会,就一一报复回去。
但现在,跟他说这些,该有多可笑!
欺负她最深的人就在眼前!
“你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芸惜感到烦躁,忍不住驳了一句,“帮我处理掉欺负我的人?林公公准备怎么处理掉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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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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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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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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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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