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趾高气扬地宣完旨,低头轻蔑地瞥了一眼受完酷刑只剩一口气的女人。
既然旨意说了赐毒酒,便是她只能活一个时辰就得死了,那也得把毒酒灌进去。
“一个贱婢,自负有些姿色,竟妄想爬上龙床,真该死!”
跟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心领神会,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中间,只有一小杯酒。
他蹲到芸惜跟前,放下托盘,拿起酒,然后抓起她的头发让她仰头,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本清秀的模样。
皇宫里,从来不缺美人,但是一些略有姿色的奴才,总是看不清现实。
奴才变主子,在宫里,从来只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的痴心妄想。
小太监就要把酒灌进去。
“慢着。”
略有些冷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太监动作停下。
大太监转身,随即笑了,“哟,林公公,您怎么来这污秽地方了?”
林景州,大内副总管,贵妃娘娘宫里的主事太监,兼太子启蒙恩师,是陛下和贵妃娘娘跟前的大红人。
他这是奉了贵妃的命令,来亲自处死这贱婢?
“来看看。”
“林公公,虽然赐了毒酒,但贵妃娘娘若是想让她再痛苦些,小的们也知道怎么做。”
林景州没理会他,他走进囚牢,蹲在芸惜跟前。
身边的小太监,急忙起身,退到了一边。
他抬起她的下巴,跟小太监相比,他的动作一点都不粗鲁,甚至有些安抚的意味。
但几个太监都笑了,论折磨人,这位林公公可是他们的榜样。
八年时间,从最末等的太监爬到如今人人敬畏的地位,那手段,啧啧!
林景州垂眸,对上她的视线。
只剩一口气的芸惜眨了好几下眼,才认清面前的人。
她知道他,林景州,宫里最不能惹的太监,贵妃身边的大红人。
是觉得她被赐毒酒还不解气,所以派心腹太监来折磨她?
“你们退后。”
几个太监听话,退到了门外守着。
芸惜看到他从怀里掏东西,她笑了,只剩一口气了,也不怕他拿出什么折磨她了。
林景州掏出一块油纸包裹的东西,缓缓打开,里面是……
绿豆糕。
芸惜怔住。
点心的香甜和这个腥臭的囚牢格格不入,却勾起了她的口欲。
饿,好饿。
她已经忘记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真不愧是被喊作殿阎王的林公公,知道她身体已经接受不了酷刑,所以用这个折磨她?
让她死前都要当个饿死鬼,食物在眼前,却吃不了。
林景州捻起一块绿豆糕,送到她唇边,“吃。”
芸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
可这一刻,为什么还重要吗?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她张口接住了绿豆糕,食物的味道充斥鼻间,她却咬不动,咽不下。
因为……
她没有舌头,牙齿也被打落了。
“呕……”wWW.ΧìǔΜЬ.CǒΜ
绿豆糕原样被吐了出来,还伴随着一口鲜血。
“林公公,这贱婢舌头被拔了,牙齿也被打落了,吃不了东西的。”
林景州表情一怔,他掏出手帕,为她擦掉嘴角的鲜血和口水。
他捻起一块绿豆糕,送入嘴里。
她望着他。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下一刻,下巴被抬起,一双冰凉的唇贴上她,他的舌探入她口中,还有嚼好的绿豆糕,一通送到了她喉咙口。
身后几个太监冷吸一口气。
只消一个吞咽动作,她便能吃下死前这最唯一‘一顿饭’。
“肚子里有东西,就不是饿死鬼了。”
他声音微哑。
芸惜不懂,她想问为什么,可她说不了话。
林景州又喂了她一口,两口,直到油纸里的绿豆沙都进了她腹中。
这是她第一次跟男人亲近。
入宫十年,她盼着能得陛下青睐,能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十年足够磨掉她的美梦了,后来她又盯上了一名御林军,可对方却亲手割掉了她的舌头,就因为她被抓住的时候,喊了一声:我是冤枉的!
她听皇后之名给太子下毒,可她明明最后收手了,可太子还是中毒了,皇后和贵妃都成了受害者,只有她,受尽了两方势力的极刑。
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恶心,她嘴里没有舌头,牙齿被打碎,一张脸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林景州为什么愿意以这么亲密的方式喂她?
林景州又拿起地上的酒杯,里面是今日的另一位主角。
他将酒杯送到她唇边。
“早死早解脱。”
是啊,死了,就解脱了。
她早就想解脱了,可此刻,她却犹豫了。
她盯着他,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林景州,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是,你为什么要来送我一程?
他轻抚她的脸,像对稀世珍宝一般。
“喝吧。”
芸惜最后深深地看了林景州一眼,就着他的手,饮下了杯中毒酒……
她一直盯着他,直到彻底失去意识,倒在他脚边。
……
芸惜这一生过得实在不怎么样。
她十岁被卖入宫,因为长得稍有姿色,又加上身边人的撺掇,就有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痴梦。
可这是皇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三年一次选秀,老了一批,会新来一批,哪个不比她这个宫女美?哪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她用了十年,才看透这个真相。
芸惜喝下毒药那一瞬,她恨皇后,恨贵妃,但最恨的却是自己!
一个宫女,何德何能?妄想爬上龙床?
一个大龄宫女,何德何能?妄想嫁给官家?
她死了,倒在林景州怀里。
她以为这就是结束,直到她发现自己在空中飘荡。
她变成了鬼。
她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太监裹了席子抬出去了。
四肢被打断,舌头被割了,牙齿被打碎了。
那么极致的痛,一想起来,她还会发抖。
她等着鬼差来收她,可等了很久都没有鬼差来。
夜里,她飘出了囚牢。
变成了鬼,她好像自由了很多。
她飘回自己住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从她被抓的那一刻起,她对于这个皇宫,就是死人了。
看到熟悉的宫女忙着自己的职责,她们或许还不知道她死了。
可知道了,又如何?
没人会在意她的,这十年,她拼了命往上爬,谁也不在乎,只想要荣华富贵。
突然,她伸手,摸到了自己的唇。
林景州,那个她一点都不熟的太监,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飘来到了贵妃的芷萝宫。
刚飘进宫墙,就听到打板子的声音。
“三十板子打完了,娘娘命你在此跪到明日。”
“奴才遵命。”
他擦掉嘴角的血,踉跄地爬起来,然后跪下,腰背打得血肉模糊,鲜血四流。
“跪好了!”
曾经的手下,如今成了对他呼来喝去的人。
芸惜飘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强撑着跪直的林景州。
她来到他跟前,看着他,满脑子都是那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要冒着得罪主子的风险去送她?
陷害她的人就是贵妃,她是恨不得她死的,林景州是贵妃身边的人,却去送了她。
林景州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
芸惜盯着他,目光最后落在他的嘴唇上。
她活了二十年,从未被男子亲过,这仅有的一次却是在那般情境下。
她倾过去,盯着他的唇。
然后闭上眼睛,贴上去。
她现在没有伤,她想试试那是什么感觉。
林景州眼睛瞪大,身体绷紧。
芸惜的魂魄慢慢消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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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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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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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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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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