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识夏在空地里站定了,随手从墙角的竹竿里抽出一根握在手上,缓慢地拉开架势,竹竿另一头虚虚地点在地上。
“攻过来。”楚识夏淡声道。
孙盐迟疑了片刻。
他手上的枪是羽林卫军备,羽林卫虽然武艺稀松平常,但盔甲兵器却很舍得花钱。七尺七寸的长枪,用实心的木杆制作,兼备柔韧和坚硬,枪头用精钢磨制,锋利无比。楚识夏拎着根竹竿和他打,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知道霸王枪么?”楚识夏见他不动,便说,“用你的全力攻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孙盐起手便是一记挑刺。
这并不是枪术里最迅猛的一招,却胜在灵活有度,万一楚识夏接不住,他也不至于伤人。但楚识夏手腕一翻,竹竿划出一道弧线,在转瞬即逝的空隙中直刺他的心口。
孙盐一惊,拧转身子要逃脱这一击,却被狠狠地点在胸口,心脏狂跳。
“再来。”楚识夏对他的“谦让”不置一词,云淡风轻地说。
孙盐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地观察楚识夏的姿势、神色。两个人像是在草原上相逢又对峙的豹子,缓慢而谨慎地审视对方,绕着这块空地踏出一个圈。
一个呼吸的瞬间,孙盐全身的肌肉暴起,枪缨像是一簇拔地而起的火焰,掠过扬起的沙尘直扑楚识夏。楚识夏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在漫天飞腾的烟沙中洞悉了孙盐的一举一动。
她忽然后撤一步,竹竿在地上划过,重重地砸在孙盐心口。竹竿不堪重负,猛地断裂开来,孙盐也被砸翻在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他摔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不断地咳嗽。
“在云中,不是什么人都能学霸王枪的。”
楚识夏扔下断竹竿,拍拍发红的手心说,“必须得是自幼学习枪术,成年后身高八尺、身强体壮的人才能修习。这样的人才能深谙枪术的发力姿势、气息,他们强健的体魄也能将霸王枪的威力发挥到极致。阕北四州每年都会遴选合适的孩童学习枪术,待到年纪合适便送入军营考核。”
“虎豹骑里的每一个人,都熟练掌握霸王枪。他们熟悉这套枪法远胜于呼吸和睡眠。”
孙盐趴在地上喘息着,他意识到一个莫大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但胸口痛得像是要裂开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只好拼命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刚才用的第一招,叫‘破甲’。”
楚识夏慢条斯理地解释,没有一点要扶孙盐起来的意思,“北狄人不擅长锻造和冶炼,他们的盔甲大部分是皮甲,用一层又一层晒干的兽皮胶合在一起,胜在轻便和坚韧。所以北狄人的骑兵能跑得更快,动作也更敏捷。”
“这样的盔甲唯一的弱点就在于连接处,‘破甲’更像是刺杀,只要一瞬间的破绽就够了。”
但是对于学习枪术多年的老手来说,刺并不是一个很难的动作。但如何捕捉转瞬即逝的破绽,如何用最恰当的方式发力才能一击必杀,正是霸王枪的精髓所在。
“那……第二招呢?”
第二招无限接近楚识夏在演武场上将陈伯言扫落下马的招式,但马上和马下差别很大,发力所用部位也不同。孙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识夏收了力,他的肋骨还完好无损。
“等你学会了第一招,我再告诉你。”楚识夏蹲下来,拍着他的肩膀说。
孙盐从满地的尘土里抬起头,呆头呆脑地看着她,像是没转过弯来。
“您要教我霸王枪?”孙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觉得,什么样的价码才配得上这天下第一的枪术?”楚识夏不答反问。
孙盐眼神炽热道:“任凭大小姐驱策。”
“千刀万剐,在所不辞?”楚识夏笑眯眯地问。
“千刀万剐,在所不辞!”孙盐笃定道。
“讲武堂要开课了。”楚识夏从腰带里摸出一枚金菊花印,放在他脑袋旁边的地上,“你去做四殿下的伴读,如何?”
“只是伴读么?”孙盐不敢相信。
“嫌我开价高?”楚识夏作势要收回印记。
孙盐一把捂住,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只是……大小姐可还有别的指示?”
“是伴读,也是护卫。”楚识夏在他的脑门上戳了一下,像是警告,“四殿下平平安安,自有你的高官厚禄、锦绣前程等着你。四殿下掉一根头发,我拿你的人头下酒,听明白了?”
——
夜深人静。
孙盐扛着长枪,枪上挑着一壶米粥,手里拎着刚买的菜蹦蹦跳跳地远离了光辉亮丽的大街。蛛网似的小巷里弥漫着诡异的酸臭味和尿骚味,没有一盏灯等着归家的人。
灯油和蜡烛在这里是很昂贵的东西。
孙盐脚步轻快地推开了吱呀作响的院门,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屋顶上化了的积雪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缺了个角的陶盆放在屋子正中接水。双目失明的老妪在他兴高采烈的喊声中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答应他:“回来啦?”
“婆婆,你今天是不是又没有吃饭?”孙盐唠唠叨叨地把混了肉糜和菜叶的米粥倒在碗里,认真地说,“我发了俸禄,每个月付了房子的租金以后,还可以买一些米和菜。你不用忍饥挨饿了。”
“省下来的钱,给阿盐买兵书。”老妪灰蒙蒙的双瞳对着孙盐,每一条褶皱都是温柔的弧度,“我们阿盐是羽林卫了,是天子近臣,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人,没读过兵书怎么行?”
婆婆是个没读过书的女人。
但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在军队里混饭吃,因而数起这些武官的头衔来头头是道,心里最大的官就是将军。婆婆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孙盐可以依靠。
她年轻的时候被连夜赶制织工,赚钱养家糊口,被劣质的灯油熏瞎了眼睛。
所以孙盐回家的时候总是没有灯等他。
“我以后就有兵书可以读了,还有大将军讲兵法。”孙盐安慰她,“有一位贵人举荐我去陪皇子读书。等我当了大将军,就买一个大大的宅子,每个晚上都点满蜡烛,像白天一样。”wWW.ΧìǔΜЬ.CǒΜ
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又有点担忧,“可是他们说,贵族子弟都很爱欺负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皇子会不会欺负你?”
“不会的。”孙盐握着她皱巴巴的手,一勺一勺地给她喂粥,“我听说那位皇子是个很好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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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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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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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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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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