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怎么了?”程垣有点疑惑。
“扶我下马。”楚识夏冷静地说,“我手腕扭了。”
霸王枪在云中军队之中,只有最精锐的部队才会学。倒不是楚明修藏私,而是霸王枪之刚猛凶狠,寻常人的体格根本驾驭不住。
前世,楚明修只是草草和楚识夏讲过整套枪法,还没来得及正儿八经地教她,就去帝都当人质了。楚识夏是在拥雪关中跟随楚明修的旧部钻研学习,彼时楚识夏已经二十来岁,筋骨长成,体魄又经过剑术磨炼捶打,不必担心误伤自己。
但现在,楚识夏只有十五岁。
霸王枪一击,差点把她半条胳膊卸下来。
程垣连滚带爬地下马,小心地把她搀扶下来。楚识夏右手软绵绵地耷拉着,确实是受了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楚识夏疼得直抽冷气,脚步一顿,看向身后靠着马匹饮水的少年。那替她开道的少年也是精疲力竭,但仍旧眼瞳亮亮地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京畿卫,孙盐。”
楚识夏对程垣道:“记好他的名字,把他的军籍从京畿卫调到羽林卫来。”
孙盐在她身后道:“谢大小姐。”
——
这简直是帝都二十年来最热闹的演武。
陈家初出茅庐的长房长孙首战告败,一败涂地,还受了重伤。
因为楚识夏并未以正式身份参与演武,所以皇帝决定将魁首的名头给守旗的程垣,榜眼则是为楚识夏开道的孙盐。已经多年未有这般景象,世族子弟竟无一在演武榜单上。
礼部的名单尚未整理出来,外头伸长了脖子的世家满肚子怨气。
“二十年了,演武榜单头一次干干净净。”皇帝舒出一口气,痛快地饮下一盏热酒,道,“那程垣朕有印象,缘觉寺护卫有功,孙盐亦是骁勇,都是可用之才。”
“恭喜陛下。”燕决道。
“墨雪去哪了?”皇帝问,“朕还没有赏她。”
“楚小姐受了伤,正在太医院正骨。”
皇帝一愣,“这般严重么?”
燕决点点头,试探道:“其实陈家子为皇子伴读都是小事,若是再染指羽林卫,后果不堪设想。楚小姐年纪小,求胜心切才强用了霸王枪,伤了自己。”
皇帝默然思考片刻,又问:“你觉得,朕如何赏她才好?”
燕决不敢乱说话,只是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赏赐楚小姐什么,她都是高兴的。”
“你很向着她。”皇帝觑燕决一眼。
燕决冷汗都下来了,拱手道:“臣不敢,臣只是实话实说。”
“罢了,你说的也对。墨雪的赏赐朕再想想,朕不会亏待她的。”皇帝挥手道,“下去吧。”
——
东宫。
“大哥,楚识夏赢了,你很高兴是不是?”三皇子冷不丁地出声,阴恻恻地看向白焕。
白焕为三皇子挑的几个伴读,都是演武中有出色表现的,并不全是楚识夏那一方的少年军官,却也没有陈家的人。楚识夏把陈伯言打下马时,白焕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神色显然缓和了许多。
“你能不能闭嘴,让我安生地吃一顿饭?”白焕很头疼,夹菜的筷子也停下了。
“为什么要我闭嘴?还是说,听我捅破你和楚识夏的阴谋,你心虚了?”三皇子大声嚷了出来,“你为什么要给她使眼色,让她上场演武?她把伯言表哥打成那个样子!”
白焕知道这顿饭是吃不好了,重重地把筷子一放,疾言厉色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胜谁负各凭本事。陈伯言对楚识夏没有手软,楚识夏又凭什么让着他?凭他姓陈,凭他是摄政王的孙子就了不起吗?陈伯言输,是他技不如人,你替他叫什么屈?”
“就算陈伯言是个草包,他也是我们自家人。陈伯言给我做伴读,进羽林卫,不好吗?你就这么讨厌他——”三皇子话音一转,尖锐道,“我知道了,你是怕父皇猜忌,是不是?”
白焕铁青着脸看他。
三皇子前所未有的暴戾,口不择言道:“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撇的干净吗?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你身上也有陈家一半的血,只要你活一天,不管你做什么,做得多好,父皇他都不会喜欢你的!”
白焕感到力竭,一句话也不想说,起身往外走去。三皇子不依不饶地追着他,一句又一句话往白焕心窝子里戳,戳得白焕一颗心脏千疮百孔地漏着风。
“你至今不婚配,就是怕父皇疑心你结党营私,笼络朝臣。二十岁的太子还没有太子妃,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就算是这样,父皇多给你一个好眼色看了吗?白焕,你醒醒吧,只有外祖会帮你,你今日的地位、尊荣都是外祖为你赢得的,你就应该帮着陈家,只有陈家人才会选你!”
白焕停下脚步,猝不及防地打了三皇子一耳光。三皇子被打得懵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白焕。
他长到这么大,白焕从没碰过他一根手指头。
“这天下,是白氏的天下,我是白氏的太子。”白焕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我跟你,才是自家人。陈氏选我又如何,不选我又如何,你以为这江山社稷是陈氏说了算,陈氏只手遮天吗!”ωωω.χΙυΜЬ.Cǒm
“既然你不满意我为你选的伴读,那讲武堂你也不必去了,就留在东宫禁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去。”
白焕拂袖而去,不顾三皇子的鬼哭狼嚎。
——
秋叶山居。
小厨房熬了一锅香浓的骨头汤,摆在桌子正中。楚识夏咬着筷子头,焦虑地看着玉珠一边掉眼泪,一边用勺子搅弄着骨头汤,吹凉了递到她嘴边。
楚识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七岁以后就没这么娇气过了。
“玉珠姐姐,我的手只是扭伤了,不是断了。”楚识夏小心地说,“不用喂我。”
玉珠深吸一口气,眼泪噼里啪啦地砸进汤碗里,“玉珠没用,让大小姐受苦了。”
就算是家里最粗糙的楚明修,也没叫楚识夏吃过这种苦。不过就是一场演武,还能把手腕扭伤,又是正骨又是贴膏药,月余不得操劳,把玉珠心疼得不行。
“真的没事,养两天就好了。”楚识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要不然我出去给你舞个剑?”
楚识夏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是玉珠哭得她心烦意乱,又不知道怎么哄。楚识夏想,玉珠要是知道她前世在拥雪关受的伤、流的血,怕是眼睛都要哭瞎。
玉珠摇着头,重新给她盛了一碗汤,下定决心要写信回云中跟楚明彦告状——楚明修这个缺心眼的,居然把背着人把霸王枪教给楚识夏了!
楚识夏无知无觉,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骨头汤。
程垣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肩头上一层细雪慢慢融化。楚识夏盯着他肩头消失的雪花一阵愣神,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年第一场雪落下来了。
已经入冬了。
江南下雪了吗?
那个人在外面,有没有新的冬衣穿呢?
“大小姐?”程垣狐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楚识夏回过神来,看着他腋下的卷宗,“那是什么?”
“是大小姐要提拔的那个孙盐的户籍,我调出来看了一下。”程垣道。
“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程垣道,“孙盐是个苦出身,他家是军户,但是因为穷,没钱贿赂上司,所以一直没能出头。他跟着他爹学了一手好刀法,在军营里是个孤僻被排挤的性子。”
楚识夏咂摸过味儿来了,“这人听着不像是能参加演武的。”
一个连晋升都遥不可及的小军官,只可能是收了谁家的钱,保证在演武上输掉,才能挤进演武名单。但孙盐若是前脚收了人家的钱,后脚就帮着楚识夏砸了陈家的馆子,少不了要被秋后算账。
“这小子穷疯了,收了好几家的钱。”程垣摇头道,“如今的局面,明日演武榜单公布若是没有他的名字,陛下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在京畿卫是什么职位?”楚识夏问。
京畿卫包揽帝都守卫,上至京畿卫统领,下至守城门的,都可以称自己是京畿卫。
“是个守门的小卒。”程垣说,“大小姐,还要把他的军籍从京畿卫调走吗?”
一个守门的小卒,偏偏有一身好武艺,答应了弄虚作假才能参加演武,还要看着那些花拳绣腿的少爷们轻易摘得他遥不可及的军衔、军职,想必很痛苦。
这样郁郁不得志的人会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机会,敢豁出命去在校场上和楚识夏讨价还价也不稀奇了。
“先不急,明日陛下会把他调进羽林卫的。”楚识夏慢条斯理道,“好勇斗狠,有几分血气,又和世家没有牵扯,只怕他以后会比我们的小侯爷还得陛下信赖。”
玉珠听不得楚识夏在吃饭的时候还盘算这些有的没的,剥了满满一盏虾肉堵住她的嘴,又给楚识夏添了一碗汤。楚识夏喝汤喝得直打嗝,磨磨蹭蹭地和程垣说话,就是不动那碗汤。
来了帝都,连饭都不好好吃了。玉珠在心里埋怨。
「小剧场
墨雪:打算盘、打人、坑二哥
玉珠:又不好好吃饭(幽怨.jpg)」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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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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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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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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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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