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伴了百年,若是常人,便是一生。
如果当初的宋曦并没有死在那兵荒马乱里,在她百年过后,也许他真的会放手,然后平静地走进自己的宿命。
为什么不呢,到了那时,世上已经没有他眷恋的东西。
可他们就是那样无缘,连普普通通的相守一生都做不到。即使是如此努力的逆天改命了,可眼前似乎也并非一个可称为团圆的结局。
再说下去宋曦觉得自己就要抱着他哭了,这可违背了偷跑出来的初衷。
她拉起他的手,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去挤,慢慢从集市走到一个村子里。
接近一个十字路口时,实在是挤不动,前面吹吹打打,似乎是有什么喜事,她问了旁边一位本地大叔,对方打量了他们片刻,笑道:“外地来的吧,张老爷家嫁姑娘,一哈双桥街还有长桌宴,要不要去看看?”
虽不是三月三,却也是个吉日。
宋曦又问过双桥街往哪走,谢过大叔,等前面娶亲的人群过去了,跟落长天往他指的那个方向去。
她这辈子离婚礼最近的时候是眠花大婚,可惜当日遇到一些小意外,事后完全没闲情回味。
而落长天那时候正好不在长盛,也没见过这场景。
再来,就是沂水仙君和朱雀星君布下的那个陷阱。
关于婚礼,她似乎都没个好印象。
接近双桥街时,能看到满地的红纸,耳畔还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唢呐霸道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端的是一派喜气洋洋的亲事现场。
转过一个拐角,一整条街正当中居然将桌椅铺成条长龙,宾客、帮佣,人如流水马如龙,并不需要请柬验明身份,来者都是客,可以随意入座。
还有不知是新人亲人还是请来的礼宾,端着牛角杯四处敬酒。盛装少女们身上银饰互相碰撞,发出轻音脆响,古老的祝酒歌虽然听不懂歌词,但闻声知意,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欢快气息。
宋曦看了落长天一眼,他也对面前的场景有些吃惊。
两人被敬酒少女们拦着灌了不少酒才被安排着入座。
长桌上的酒菜说不上多精致巧妙,但都分量十足,口味适意。
他俩都不需要吃东西的,也就冲着氛围吃个开心,稍晚一些,里面开始行礼,人群涌动,他们也跟着钻到人群里去看。
这里民风不同,没有凤冠霞帔,但新娘子那一身的银饰让人完全不会将她与屋外敬酒的少女们弄混。m.χIùmЬ.CǒM
观礼时,宋曦觉得与她相握的手捏得很紧。
她以前说过这辈子不成亲,只是依据当时的情况说的,现在两个人都走到这步,那一个象征性的仪式好像也不重要了。
里面新郎新娘入洞房,围观群众们闹哄哄地往里涌,似乎要去闹洞房。
不一会,门口的人要么离开,要么涌进去,他们留在原地,没有再往里走。
落长天半晌才回头看她,眼中似有星河散落,映着满地鞭炮的碎纸和四处的装饰,灼灼如火。
宋曦却似无所察觉一样,看向长街那头:“我们再去别处逛逛吧。”
长桌宴要从早办到晚,他们走的时候依旧人来人往,热闹十足,可两人走在繁华的街市上,却好像忽然被人群孤立了那般。
他们又去看了斗牛斗鸡,对山歌,傍晚还看了傩戏,可从中午以后,两个人就没有对话,宋曦说什么就去做什么,再也没有交流。
集市是周边几个村寨聚集起来办的,平时只是一个无归属的开阔地,晚间人们各自散去,也就结束了。
她还没有想回去,落长天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于是两人沿着条河岸慢慢散步。
“生气了?”宋曦歪着头看他,他却看向河面。
春季还没有夏日那么多虫鸣,水流缓缓,只从远处有落差的地方传来声响,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俩每一步压到草丛的簌簌声。
“没有。”
“真的吗?现在说也许还有用哦。”她弯着腰转头横在他面前。
落长天视线落回来,看着她的脸,欲言又止。
“真的不说吗,这句话只今天有效哦。”
因为明天他们就要回去了,联系到前尘断的蛊师,回到她筋脉逆行的身体里,一天保持不了多久的清醒,大多数时间连自己是谁都忘掉。
她进归墟前的情况已经很糟了,两三天只得一两个时辰的清醒。
落长天张张嘴,他唇型很好看,淡粉色的唇瓣吻上去也很柔软,但此时此刻,这张嘴却似乎无力说出任何话语。
“不说就算了,你总是什么都不说让我猜,我怎么猜得到。”若能猜到他的心思,她现在也不是这幅惨状。
宋曦直起身,紧走了两步超过他,四处张望着:“今天去哪投宿好呢。”
他今日收束了神力,此刻与普通人无异,宋曦身上是一件藏青色的衣裳,月色无力,照不亮太远,她的身影几乎要融进夜色。
“等,等等,我……我想,我想与你……”他心中一紧,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最后几个字更是像锅底的米饭一样粘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我听不清。”她说道,转身面朝着他,一步一退倒着走。
一被注视着,落长天好像又说不出来话了。
“怎么现在看我还害羞啊。”宋曦似乎察觉到他的窘迫,背着手说道:“那你闭上眼说。”
落长天摇摇头,若是看不见她,他会更心慌的。
“我……”他垂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同心结,似乎还能想起那日的旖旎:“我想与你,结为夫妻。”
少女的轻笑在耳边响起,一个轻巧得不太正常的身躯挂在他身上:“不早就是了吗。”
“可,可是……”他习惯地搂住宋曦,这个身体与她身高差距不大,微微垂眸就能与她目光相对。
“我是说过结发同心,可结发还有另一个意思呢。”
宋曦的眼眸好像是深沉夜色凝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结发在我那个世界,指的就是成亲啊。”
他越过宋曦肩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发带,原来在那么早之前,她就先打破了自己的话。
“非要说的话,是你差我一场正经的婚礼,这种事总不能叫女孩子来办吧。”
洛长天将她紧紧揉进自己怀中,力道之大,宋曦觉得自己的藕节几乎要断开了。
“嗯,这次以后……我以神后之礼,让天下都知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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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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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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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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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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