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曦父母双全,是母亲的掌中宝,被娇养得天不怕地不怕。
她不喜欢那些散发着苦味的干草树皮,药名总是背了这忘了那,母亲没办法,收留了个名为冯彦的孤儿当做学徒。
冯彦学习刻苦,药名、模样,甚至药材的炮制方法只教一遍就能记下来,侍候师父师娘也很用心,唯独不记得她这个东家女儿的爱好。
“说了我不喜欢红花。”宋曦将他买来的大红色缠花随手扔在桌子上,一溜烟跑出家门去听说书了。
“又是八珍糕,烦不烦。”她喜欢吃绿豆糕,八珍糕总会有些药味。
“清明粑我才不吃甜的!”这次早餐她也没吃,就跑到河边。
“你家那个冯彦,是不是你娘给你招的赘婿啊。”有人这样笑话她。
“我才不要那个呆子,我娘喜欢他,收做干儿子得了。”她慷慨地小手一挥,看着堤上打闹的白衣少年郎出神。
她生得好看,这是镇上都认的事,说书的那些故事里,美人也得英雄来配,冯彦那干巴兮兮弱不禁风的,还想当她夫君?
下辈子也不行!
东边的战事起了,朝廷四处抓壮丁,冯彦替她爹去了战场。
“你总喜欢听英雄传说,是不是我变成英雄,你就会喜欢我?等我回来。”他这样说道。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宋曦没来由地心悸,却硬着嘴道:“你这柴火,才变不成大英雄!”
战事一晃六年,宋曦从十四等到了二十,这些年她恶补了以前偷懒的课程,勉强能帮着逐渐老去的爹娘支撑起药房。
娘一直想给她招一名夫婿,却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她一个人也能撑起药房。
又是一年春,桃花吐艳,杨柳垂丝,镇上少男少女踏歌而行,往日的闺中密友或是倾慕少艾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
娘放了她一日闲,让她去采些清明草回来做点心吃。
身旁似乎也有人在采野菜,半天她才得了半篮,正揉着肩想休息一下,一捧清明草被放进了她的篮子里。
“谢……”她转身打算道谢,却看到瘦高的一个身影。
“清明粑,我会做咸的了。”
冯彦还是没有变成大英雄。
他作为军医跟着南征北战,身在前线,却从未上过战场。
宋曦嘴上嫌弃,却任着媒人将她的盖头拉下来。
某次隔壁镇有个孩子诞生时有天生异象,她也被那家请去看诊。
那是个漂亮的女孩儿,查遍全身并无大碍,她离开时,看到似乎来了一堆高冠华服的人,正与家主说着什么。
“那孩子真是可爱。”她笑着对丈夫说。
“别人的再可爱,能有自己的可爱么?”冯彦笑着:“曦曦,给我个孩子吧。”
宋曦低头,耳朵都羞红。
两人从相识相守,历经五十余年,六十多岁的某天,宋曦醒来,忽然缠着冯彦问他当初为什么故意跟自己做对。
“你喜欢黄色,可黄色招虫,红色最衬你的皮肤;你脾胃不好,八珍糕能帮忙调理;清明粑一开始我真的不会做咸的。”顾老先生慢慢地说道,这些都是小事,他不知道宋曦居然因为这些,觉得他是在跟她做对。
“当时我月俸才得多少,花大价钱只为买红色缠花与你做对吗?”他怜惜地点了点爱妻的鼻尖,看着她倚在自己身边,眼中的光渐渐消失。
再睁眼,又是新的晨曦。
第九个晨曦时,宋曦父母双亡,远房的表舅接手了宋氏药房和她这个拖油瓶。
表舅完全不通药石,勉强靠着以前留下的伙计和大夫维持,宋曦很早开始操持家务,学习药房的一切。
某次,她上山采药时,遇到一个男人。
男人应该很高,他坐在树下,只穿着单薄的一层里衣,头发披散下来,发尾有些卷曲。
他大概在这待了有一会,昨夜下了雨,他身上的衣服看着也湿哒哒的。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漂亮的眼睛半睁,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
宋曦有些畏惧,上山时绕开了他。
快天黑时她才下山,不出所料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姿势都没变,还是坐在那,就像一个死人。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哆嗦着摸了摸他的手腕,脉搏强劲有力,感觉比她还鲜活。
男人似乎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无知无觉地垂着头。
宋曦给他留了半块吃剩的烧饼,毕竟她家是开医馆的,发一发大慈恻隐之心也很正常。
两三天后,宋曦又上山,再次见到了那个男人。
和他面前被雨水泡发又被小兽啃食了大半的烧饼。
“你不吃就还给我啊!”她有些恼地跺跺脚,忽然意识到他可能不会吃。
有些傻子就是这样的,以前常来她家拿药的王家傻子就是,东西喂到嘴边还能掉出来。
她看着地上爬满蚂蚁的烧饼,和男人干了又湿的衣裳,想了想,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没有地方去是吗?跟我过来。”
宋曦带着他来到一处山洞,这是采药人和猎人躲雨和暂住的地方,不说多舒适,起码不会被雨淋。
她点了一簇篝火,回头时看到男人垂眼站着,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心中狂跳。
这要真是个疯子,刚才她背对他那一下足够自己死十次了,或者他不是疯子,是因为某种原因在这,若是起了歹念,也够她死无数次。www.xiumb.com
她慌张地扔给他一个包子便匆忙离开了。
因为这事耽搁了不少时间,她当天没有采到足够的药材,表舅不管别人的劝阻,打了她好一顿。
表舅不高,举起棍子时却很可怕,宋曦在地上闪躲时,不由会想到山洞中自己背后的高大身影。
再去那山,是半个月之后。
她本来没抱多少希望,这么长的时间,要做什么也应该做完了。
可远远看到山洞时,洞口一道白色的身影一如之前她离开时那样,还在那里。
“你还没有走啊!”她小步跑过去,语气里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激动。
男人眼珠动了一下,似乎看了看她。
他站在那,手里的包子早就发烂变得恶心巴巴。
于是宋曦判断他是真不会吃。
听说某些洞天福地的仙门弟子有辟谷之术,不吃不喝吸取天地灵气便能生活,他连手上的包子都不会吃,这段时间大概也是没吃东西的,应该就是靠着吸取天地精华为生吧。
宋曦拉他到一边,用水囊里的水把他的手洗干净,又拉着他坐下。
男人看着很高,摆布起来却意外的听话。
“你看,这样。”她从兜里拿了一张胡麻饼,自己啃了一口,塞在男人手里。
他一动不动,毫无波澜。
“吃啊,就算是仙人,肚子也会饿的吧。”她撕掉一小块饼,放在他嘴边:“或者先喝水?”
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宋曦要急哭了:“你快点吃一口啊,我采不够药,回去又会挨打的。”
仿佛是听到这句话,男人的嘴唇动了动。
“对,张开嘴。”她赶紧把饼塞进去,又倒了一点水,托着他的下巴嚼了两下,又教他咽下。
“你有没有名字,要不要我帮你找找家人?”宋曦把饼和水都给他留下了,临走时问道。
“……天。”
“什么?”
“……长天。”
她听了两遍,都只得一个模模糊糊的‘天’字,只能下次再问。
“我叫宋曦,就住在前面镇子的宋氏药房,有机会会再来看你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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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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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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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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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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