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顶占做梦不会想到,天上掉下的馅饼果然会砸到自己头上。如同过去的穷小子被抛下的红绣球砸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有一点大家都能明显地看出来,高顶占比以前更勤快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把装备擦得几乎脱了漆,但仍像着了魔一般,不停地擦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只有让自己比别人多付出一些劳动才可安慰他“受之无愧”的心。既便回到老连队,他甚至“变本加厉”,分内分外都是一个样,只要他能做的,只要看得见的,他都乐于去干,人送称号“高雷锋”,不仅叫起来朗朗上口,而且普及到全连乃至全营内外,以致他的本名却被人逐渐淡忘。既然叫“高雷锋”,就应有学雷锋的实际行动。雷锋不是喜欢写日记吗?于是,他专门买了一个非常精致的硬皮本,开始每天记日记,可是他不得法,日记是一个脑力劳动,每天费心劳神地把所思所想变成一行行工整的文字,这活干起来不如烧锅炉轻松。一个本子记了十几页,便锁在抽屉里,再也没拿出来过。烧锅炉,对!烧锅炉——“高雷锋”未曾想过这会和自己结下深深的缘分,而且让他第二次中了红绣球。话说是这样的:营部有一个给全营官兵供应热水的锅炉,但热水供应经常不及时。“高雷锋”知道后,每天早上提前起床,替营部负责烧锅炉的同志将炉内封好的炭火捅开,再加上新煤炭,并把炉内的火烧旺起来,这些工作做完,早上的起床号才刚刚吹响。“高雷锋”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好事,天长日久被大家口口相传,墙内开花墙外香,机灵的政治处将他的事迹加工整理成典型材料一级一级上报。第二年,“高雷锋”同志,不,是高顶占同志被评为“学雷锋标兵”,而且授予单位的级别不是一般的高。这时,高顶占所做的一切,周围的同志才从心里佩服——他能将这些别人平时看不在眼里的小事日复一日地做起来,境界是无私的、高尚的。
演习结束,魏金钢回到连队没几天,张南军从家乡省城到部队看望他。两人相见,格外亲切。魏金钢问:“恁么远,专程过来的吗?”张南军说:“倒不是专程过来,只是路过这里。”魏金钢问:“何干?”原来张南军随学校考察团,到西部某省实习调研,所到城市距离部队驻地半天车程,他干脆请假来此一趟。张南军说:“听说你在部队搞得不错,顺风顺水的。”魏金钢说:“别人只看到辉煌的一面,怎能会知道背后的艰辛。”张南军笑了笑说:“无论多大挫折,你总能挺过来的,现在结果好就行。”魏金钢无奈地笑了一笑说:“结果无所谓好,也所谓坏,只是按部就班地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盯着魏金钢上下打量了一通:见他面色黝黑而略显沧桑,眼神沉着坚毅,透出淡淡的忧郁,比起入伍前,他显然成熟持重了很多,或许经历了磨练,少年懵懂而莽撞的青涩感毫无踪迹,示人以强大气场,似乎是一种责任、力量。张南军说:“将来如何打算?”魏金钢问:“你是指的哪些方面?”张南军说:“明知故问吧,你自己认为呢?”魏金钢苦笑了几声,半天没有说话,张南军也不好打破沉默,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相互都在等着对方冲破心理最后的防线。魏金钢首先开口说:“你从她那里给我带来啥消息?”张南军说:“没啥消息,人家就为了你一句话,一直在点灯熬油一般地等你。”魏金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老夫聊发少年狂。一句没有结果的话,让美娅整整等了三年,我对不住她呀。”张南军说:“你别拽文弄词,李美娅问你说的话还算不算。”魏金钢心情复杂,一时难以正面回答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现在的境况还不足以兑现三年前那句许诺,他更没有勇气冒然下了结论,让他和李美娅从此割断丝丝连连的念想,但自己又已负人家,心里如翻江倒海般搅腾,神色哀伤,眼里噙着泪,低头不敢正视。张南军见他无语,知道他心中难过,于是劝慰他说:“金钢,不要自责,你们二人走到这一步,都不是你俩的错,上天捉弄人呀。”魏金钢说:“我怨不得人,是我自己把痴情于我的人置于千里之远而不顾,愧对她的一片真心。三年来,我只有全身心投入工作,才能让我在记忆中暂时淡化以前痛苦的情感纠葛。对于未来,曾经在我梦中一次又一次重现,发现自己无法忘记美娅,更怎能舍弃她呢?可是,我现在对于她仅能支付一张毫无意义、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空头支票,如若再保证什么,仍然将是苍白无力啊!我能理解美娅这三年在煎熬中度过。她不希望有一个圆满吗?是的,他或许和我一样,把美好的希冀寄托在三年的临界点上。三年的青春韶华转瞬而逝,我们站在这个时间的门槛,屋内的主人却没有姗姗而来。南军,我对那个许诺不敢再回应,你能理解我吗?”说罢,魏金钢禁不住哭出了声,泪水从眼眶里一滴一滴滑落到脸上,白晶晶地透着亮,似乎倒映出因伤痛而抽搐的心。张南军说:“李美娅三年来过得不容易,她有几次想到部队来找你,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担心在部队给你带来不可预料的麻烦,以致增加什么伤害。她最大的愿望是等来你的许诺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这样的痴情的女人,天底下到哪里能寻到?不论哪一个男人得到她,都是人生最大幸福!”魏金钢说:“我不想再给许诺什么了,让时间老人来考验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张南军听他这么讲,似为李美娅打抱不平,愤然说:“魏金钢,这么绝情的话从你口里说出,的确不应该,什么‘得之’‘失之’的?难道你准备不要她了吗?”魏金钢见张南军生气了,知道他一贯护着李美娅,他连忙改口说:“美娅是我的挚爱,可是我能给她什么呢?我不能只会用空洞表白的眼泪来兑现未来的生活吧,更不能用空无缥缈的诺言来虚度时间的等待。你说——让我怎么办?”张南军说:“如果有人从你这里夺走了美娅,你是何反应?”魏金钢毫不含糊地说:“决不容许,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我要和那个抢夺的人做生死决斗,是的——你死我活的决斗!”而且,他又补充一句:“我相信李美娅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张南军呵呵笑了几声,眼里流露出一丝轻蔑,对魏金钢说:“等你和那个人决斗的时候,或许已经晚了。你将永远失去爱她的资本和机会了。”魏金钢反驳说:“不,不会的,我有爱她的权利,永远——”张南军默默地看了魏金钢许久,蓦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但愿将来不会成为和自己进行决斗的对手,但万物发展的逻辑主导在谁人之手?不得而知,或许是天意吧。他祈盼自己能成为上天赐予的幸运儿——得之所愿。张南军从部队返回家乡,准备约见李美娅。暂按不表。
韩水莲自从那次从魏金钢家里返回后,一想起相片中他的英俊模样,竟然和她死去的未婚夫几近相似,慢慢地从心底升腾起对魏金钢的爱慕之情,在日升日落的日子中,转变为无形的化学介质,如同点滴的营养液涓涓流淌到周身各个毛细血管里,催使她的神经敏锐地蠕蠕反应——愉悦与渴望。对女儿的细微变化,韩德品的老婆作为母亲已明显觉察到。她对丈夫说:“闺女近些日子变得精神多了,不见了她之前一直紧锁的眉头,看样子这亲事挺称她心意的。”韩德品说:“闺女也明白一个道理,到啥年龄就得讲啥事,年龄大了,再不能挑挑拣拣的了,更何况魏家条件也蛮过得去呀,金钢前几年在咱家做活时,我俩还常常能拉得上呱,没成想将会成为咱家未来的女婿,这都是命中注定啊。”韩德品老婆说:“还是闺女的命不好,还没过门哩,那男人就死了,按老风俗讲,不是太吉利……”未等老婆讲完,韩德品打断她,问:“有啥讲头吗?”老婆说:“老辈人讲,这就是望门寡,方(克)娘家人。”韩德品说:“自家人有啥方不方的?甭在意这事。”老婆说:“自家人都算能过得去,别人可过不去嘞。”韩德品问:“谁?”老婆说:“二儿媳妇迟迟不愿过门,今年仍是没有结婚的打算。”韩德品问:“儿子咋说的?”老婆深深地叹气,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儿子也是难啊,明知道是啥原因,他咋能明说呢?倘若让水莲知道个中缘由,这不是往闺女心头扎刀子呀……”韩德品听后,只是默默地抽烟,他突然觉得这个家里的每一名成员似乎都有各自心中的苦楚,自己作为一家之主而未能体察,实在愧疚得很。韩德品的大儿子前几年已结婚搬出去单过,二儿子订婚多年,却仍未将媳妇娶进家来。农村风俗就是姐姐未出阁,做弟弟的不能赶在姐姐头里迎娶媳妇,这就叫姑媳(弟媳)不能碰面。俗语云:姑媳碰面,小鬼要见。韩水莲婚期一再推迟,也误了她弟弟结婚。未婚妻早已按耐不住,朝他弟弟年年大闹一场,作为弟弟体谅姐姐,从未在家人面前提及未婚妻因她不能过门而闹意见的事。纸包不住火。韩德品老婆最后还是知道了没过门媳妇的强烈诉求。况且韩水莲的未婚夫一死,她的弟媳在心里更加膈应:大姑姐就是彻头彻尾的“扫帚星”。方死了她男人,还要等着方她,如果一旦过门和大姑姐“碰面”,霉气都将冲到她身上。不管谁说破大天,都不会在大姑姐出嫁前结婚。事情就僵局在这里,容不得商量。韩德品苦苦思忖,也没有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一方是儿媳娶不进门,另一方是闺女出不了嫁,哪一方都是心头之重,让他如何是好!韩德品吧嗒吧嗒地抽了好一阵子烟后,瞧着老婆问:“你有啥好法子?”老婆说:“得找魏家人商量。”言毕,她与丈夫低头细语,好一会才理出解决问题的初步脉络来。
进入腊月,农村逐渐有了过年的气氛,赶大集、买年货成为每一农家人摆上日程的当务事。中央已连续五年发布一号文件,重视农业发展,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已实行了几年,显示出巨大优越性。“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农民种地的积极性释放出来,热情高涨,在自己的土地上肯下工夫、用足了劲,粮食连年丰收,户户“粮满囤,谷满仓”,千百年来困扰农民的吃饭问题已基本解决。粮食大幅增产、销售难、价格低,是那个时期特有的历史印记。李新庄往东北方向三华里,是一个农村集市,不知成立于哪朝哪代,据魏石仓爷爷的爷爷回忆,从小时候记事起,这个集市就已经存在,在方圆几十里远近闻名,位于国道和省道的交汇处,成为各类商品、物资的交易中心和集散地。实际上,套在农民身上的禁锢不过才刚解开没有多少年,农村面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魏石仓能切身感受到这些变化是多么来之不易啊。中国农民勤奋务实,不会狭隘地盲从书本上所谓正确理论而精准地卡标几千年来祖先传承下来的田园经营方式,但能违拗上面的命令吗?只能俯首耷耳吧,让干啥就干啥。一段时间以来,农民祖祖辈辈用以谋生活的副业却曾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不让养鸡、不让养猪、不让从甲地到乙地贩运、不让私自出售商品……而事实却是,农民不愿被牢牢地束缚在土地上仅仅满足基本的生存,他们宁可冒些风险,也要开动脑筋冲破钳制人性的藩篱,实现更好的需求。魏石仓记得,前些年生产队的一头耕牛因年老体衰死掉,于是被剥皮煮肉,队长让一社员用竹条筐盛好,拿包袱裹得严严实实,骑车驮着到县城偷偷去卖,以给生产队增加点收入,改善生产条件。谁知,刚刚到县城街上,尚未立稳脚,车子还没支好,不知道是有人举报,还是巡查发现,穿制服的人员突然出现在眼前,被抓了个现行。县里通报给公社,公社通报给生产队,那位社员被关了几天,队长也受到处理,职务降为小队队长。他们队被作为批判对象在广播里反反复复播放了很长时间。
wWW.ΧìǔΜЬ.Cǒ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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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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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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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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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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