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物欲横流的今天,直言不讳的耿直君子凤毛麟角,而阿谀奉承的伪善小人则多如牛毛。
当众人已经习惯了假话,偶然听见一句真话,也会理所当然地把它当成假话。
也许,这就是曹雪芹所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的至高境界吧。
“你不把所有的保安都叫出来,我们怎么能方便地一次性解决呢?”
保安主管听到那个很有成熟味道的中年男子浮光掠影般抛出的这句话,愣了好一会儿,随即笑容愈盛,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像一朵长着肿瘤的菊花,轻声道:“这位先生真会开玩笑,我还差点当真了。这样吧,哥几个一场来到,不如就进去喝几杯水酒,算我的,行吗?”
中年男子扬扬眉,认真道:“你不信?”
“信,当然信。”保安主管应得干脆,笑着道,“所以我才要化干戈为玉帛,请各位喝酒嘛。”
他也不问对方的来意,就先以低姿态相迎,不得不让人叹服他高明的公关手段。
他说话的语气很是随意,就像跟自己的一个死党在对话,很容易就让对方去掉戒心。
但中年男子是个例外,软硬不吃,笑了笑,轻声道:“看来你还是不信。”
“和气生财嘛,法治社会,什么事情都能坐下来谈,没必要动刀动枪的。”保安主管意有所指道。
“有些事情是没法谈的,太抽象了,例如脸面。”中年男子倒像一头摁不下头颅喝水的蛮牛。
保安主管愣了一下,纳闷道:“哦?是我们飞扬落了您面子吗?”
“不是我,是我家少爷。”中年男子纠正道。
“你家少爷?”保安主管更迷茫了。
“嗯。”中年男子笃定点头。
“您家少爷叫什么名字?如果真是我们飞扬的不对,我立马赔礼道歉。”保安主管诚恳道。
“我家少爷姓李,叫大业。”中年男子轻声道。
“李大业?”保安主管皱眉道。
“嗯,真乖,就是‘你大爷’。”中年男子轻笑道。
听到这,后面那群迷彩服的军人哄堂大笑,围观的人群中也传出了零星的胆大笑声。
保安主管脸色异常阴沉,终于知道对方是纯粹来找茬的,刚才的灿烂笑容早已乘上了孙猴子的筋斗云,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眼神中写满了怒火,白净的脸庞泛起一种紫青,显然他的愤怒已经压抑到零界点。
别看他平时都是笑脸迎人,但真正打起架来,没人够他狠。
笑口常开只是他的伪装,心狠手辣才是他的内心本质。
他不是朝九晚五的白领,而是属于一手血腥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男人。
他深深知道,在酒吧这种地方做保安,就是做流氓,甚至要比流氓还要流氓。xiumb.com
一般的流氓耍狠玩阴,只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属于打一枪就换个地方的游击战。他们看场子的不同,是流氓中的“正规军”,有固定的舞台,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而且个个都想要出人头地,因此就要看谁更狠。而真的狠,不仅表现在对敌人如何残酷,很多时候能对自己狠才是真的强大。
强迫自己整天带着一副笑容面具,这点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
保安主管慢慢揉着双手,似笑非笑道:“哥们儿,我最后再说一遍,喝酒,无限欢迎,闹事,要有自知之明。”
中年男子嘴角翘起一个不屑弧度,低头看了眼手表,忽然唤了声:“贺军。”
刚才脑袋挨了他一板栗的军人小伙子立正敬礼,肃然道:“到。”
“一分钟。”中年男子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报告老连长,三十秒。”贺军却听懂了,正色道。
“行吗?”中年男子有些惊愕道。
“报告老连长,请把‘吗’字去掉。”贺军一本正经道。
中年男子笑了笑,轻声道:“好,开始计时。”
一众飞扬酒吧的保安在旁边满脸狐疑地听着两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奇怪对话,等他们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就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瞬间被打懵了,手臂处或是脱臼,或是骨折,那种撕心裂肺般的剧痛让他们哀嚎遍野,根本无招架之力。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有些不忍卒看这凄惨的场面,悄然离去,更多的是兴致勃勃。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十个军人在打倒了最后十个保安后,原封不动地站回了队列。
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就这样草草收场,没有任何的枝节横生,让人觉得十分不过瘾。
站回队列的军人呼吸均匀,脸色如常,旁人根本无法想象他们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打斗。
其实,在中年男子的话音一落,他们就动了,如秃鹰扑兔,出手迅捷刚狠,冷酷决绝。
贺军是十人小组的其中之一,此刻正放松着肌肉,笑着道:“老连长,多少秒来着?”
“正好三十秒。”中年男子微笑道。
“怎么样?我就说行吧。”贺军得意笑道。
中年男子往前指了指,轻声道:“可还有个人站着。”
“他呀,跟倒下没什么两样了。”贺军撇撇嘴道。
他们说的这个人当然就是保安主管了,只见他脸色僵硬惨白,比哭还难看,吓得像座木雕似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甚至觉得刚才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却发现梦境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太可怕了。
任谁见到自己五十个手下被别人快刀斩乱麻般瞬间击倒在地,都会是这样的反应的。
保安主管突然感觉到,他眼前的这群军人就像是一群高飞的秃鹰,鹰隼般的双目散发着赤裸裸的阴戾气息,而自己就是那只在地上慌不择路逃跑的小兔,可无论逃到哪,都会被他们发现,最后只能是走投无路。
再好的猎物,也逃不过猎手的五指山。
“贺军,你带着他们进去砸店。”中年男子轻声道。
贺军欣然响应,带着那十几个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军人小伙冲进了飞扬。
不一会儿,飞扬乱火四燃,无数的青年男女从里面蜂拥而出,脸色惊慌且带有疑惑。
他们本来在舞池里正疯狂地摇晃,享受着重金属音乐所带来的灵与肉的快感,却不知从哪闯进来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神秘人,二话不说,便肆无忌惮地见着桌子就砸,见着酒瓶就扔,见着玻璃就摔,那种类似职业杀手的冷酷强悍,让他们寒意遍体,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顾一切地往门口冲。
中年男子逆着人潮,悠然走到已经木然的保安主管身边,问道:“烈刃在里面吗?”
保安主管惊魂未定,吞吞吐吐道:“在……在二楼。”
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别怕,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与你无关的。”
保安主管勉强挤出笑容,震颤道:“我不……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光明磊落。”
中年男子轻声道:“走吧,带我去见烈刃。”
保安主管点头哈腰,迈开两步,在前头领路。进到飞扬后,他偷偷瞄了几眼,心里暗暗叫苦,又骂爹又骂娘。因为现场一片狼藉,碎片满地,酒水四溢,除了二楼以外,就没有一张完整的桌子,没有一瓶完好的酒瓶,没有一块完美的玻璃,像是车祸现场,杂乱不堪。
但他还是没有敢露出半点不悦,恭敬地引着中年男子上到了二楼。
二楼虽然没有一楼那般凌乱,但也只有一张桌子崭新如旧。
那张桌子坐着一男一女,一如方才,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敢怒不敢言的黑衣男子。
中年男子跟在保安主管的身后,微笑地坐到了烈刃的对面。
烈刃目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关心飞扬正在发生着什么,手上的酒杯已空。
芍药也许是经历过了一番洗礼,这会儿倒是很镇定,两只乌溜溜的眸子好奇瞅着来者。
“你就是烈刃?”中年男子轻声问道。
烈刃有些醉意,将脑袋从芍药的肩膀处抬起,瞥了眼中年男子,蔑然问道:“你谁呀?”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中年男子说了一句废话。
烈刃愣了下,冷声道:“既然我不认识你,你他妈来这干嘛?”
“飞扬这个场子是你看的吧?”中年男子轻声道。
“是又怎么样?”烈刃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所以我来砸了。”中年男子微笑道。
烈刃双眼闪过无穷的怒意,却被他强制压了下来,醉意已经醒了三分,大笑道:“没想到我烈刃的仇人这么多啊,刚走了几个,又来了一群。跟你明说了吧,我烈刃是个亲者痛仇者快的人,你给句痛快话,到底想怎么着?”
“没别的,我只是替我家少爷打抱不平来的。”中年男子轻声道。
“操,我知道你家少爷谁呀?”烈刃大声斥问道。
“你刚刚见过,张宝。”中年男子微笑道。
烈刃怔住,随即竖起大拇指,僵笑道:“好,很好,你很好。”
“我确实不坏。”中年男子轻声道。
“你他妈敢跟落雨社对抗,我真他娘的佩服。”烈刃狞笑道。
“你身后站的是落雨社,我身后站的是张家,我有什么不敢?”中年男子轻声道。
烈刃显然被这句话呛到,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确实,落雨社再狂妄,也不敢主动挑起与张家的战火,那只会得不偿失。
死寂。
这种氛围让人难受。
站在一旁垂着头的保安主管更是冷汗直冒,时刻担心这两人会不会火星撞地球,来个你死我活,那真是哭爹喊娘都无补于事了。
而完成了打砸任务的那群迷彩服军人正整齐地站在一楼,等候下一步指令。
酒吧的空气中充斥着酒精的味道,让他们垂涎三尺,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私自拿酒喝。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很久,烈刃心情平复了下来,轻声问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周朝。”中年男子不遮不掩。
烈刃有些吃惊,扬声道:“秃鹰尖兵连的‘兵王’周朝?”
“哦?你认识我?”周朝轻声道。
“央视七套有播军中状元大比武,我是忠实观众。”烈刃轻声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只是个下人,主子受委屈,我得做点什么。”周朝平静道。
“酒吧你已经砸了,你还想怎样?”烈刃瞪眼道。
周朝笑了笑,轻轻转着桌面仅余的玻璃杯,反问道:“你觉得呢?”
烈刃狠狠心,伸出两根手指,咬牙道:“两百万,我赔你两百万,这事就了了。”
周朝起身,轻声道:“你觉得张家缺钱吗?”
说完,他转身离开。
迈未及五步,烈刃在他身后怒喊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朝回头,轻轻说出一句:“你把飞扬重新装修,我再喊人过来砸一次,这事咱就两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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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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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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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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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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