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住着不少医修,平日里宗门抓药或是治伤便会来此,只是位置偏僻,又不是什么宗门主力,一直活得隐形。
如今,谢寒舟到来,却像是一道惊雷,一下子将那掌事医修从被窝里炸起,忙不迭地穿衣套鞋,一只脚向前蹦,两只手还抓着鞋子往另一只脚上套,蹦蹦跳跳向门外走去。
院落空寂,只有月色,月下之人却是披着满身清冷月光,转身朝他看来:
“人还没找到吗?”
此言一出,掌事医修只觉得天雷滚滚,强撑住一身马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谢师兄,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药老被我派出宗门去了中州,其余长老也俱在掌控,你这段时间的消息都是我有意泄出,十分顺利,你还担心我的用意?”
掌事医修只觉得头顶那道惊雷哗的一下,劈到了旁边的地上,劫后余生后,只觉得一身冷汗,止也止不住地下流。
“多谢,谢师兄留情。”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心底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原来门内传言都是真的?妖祖曾是那天道宗的弟子,当年还和谢寒舟有那么一段情?
他脑中胡思乱想倒是少了很多害怕,犹犹豫豫道:
“我们并未找见,泽州东州中州连着瓜州和邙山雾林都没有,不知道尊上究竟去了哪里?”
谢寒舟抬手一挥,让他起来。
“玄诚子很快该有动作,你们动作要加快。”
“是。”
掌事医修心里一惊,迅速应下。
又听谢寒舟继续道:
“中州战事不能停,否则宗门世家联合,你们只是刀俎之下。无论如何挑起战火,我会暗中配合。”
“是……是的。”
掌事医修只感觉额头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却是将耳朵死死拎起,一个字也不放过全都记下。
谢寒舟没顾得去管对方那眼神之中藏不住的八卦心思,继续往下道:
“关于你们尊上的去向我有些线索,等我消息。”
“线索?”
掌事医修就是一蒙,下意识反问了句,却只看见谢寒舟转身就走,他追了两步,见对方无意停留,只能放弃。
谢寒舟长身玉立的身姿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掌事医修立即拿出通讯玉佩,却是犹豫的挠了记下脑袋,还是将消息全部说了出去,只不过却在最后加了一句。
“这是谢寒舟故意透露,而且他似是对尊上去向很有把握,我该如何?”
对面通讯玉佩里,大毛的声音停顿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了七分信任:
“你在门内继续,今日若无事,就减少联系。”
“是。”
掌事医修立即应下。
这个掌事医修因为是常驻在天道中,所以都是与大毛之间联系,这消息也给的很及时。只是谢寒舟明显是知道了这事,这话明明就是对大毛说的。
等大毛挂断通讯玉佩,更是一头雾水。
“这谢寒舟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明明我们将人插在了他眼皮子底下,他竟然还故意放任不管?”
悬墨挥舞着几下手中的唐刀,狭长翟身的刀面在他手中寒光凌冽,冰冷嗜血。可他嘴角的笑却是更冷,更利:
“他谢寒舟早已与玄诚子面合心不合,我们自然是可以利用一二。至少中州再度起战也是我所赞成的,不如此,我们妖族根本没有栖身之地。”
“是这个道理。”
大毛这几日也是在考虑此事,谢寒舟的想法算是和他们不谋而合。只是关于尊上?
“他真的知道尊上去了何处?”
悬墨嘴角一勾,放出嗜血的寒芒:
“盯住他,一旦有了动作,我立即过去,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都会将尊上救出来。”
言下之意,若是可能,谢寒舟他也会去杀一杀。
大毛看着眼前的大妖,心里不住的叹气,自从尊上被玄诚子重伤失踪之后,悬墨便像是一头拴不住的野兽,杀气满溢,出手狠绝。对待四处搜寻妖族的天道宗弟子手段尤为残忍,仿佛能借此为尊上报仇一般。
可是在这样的杀戮之后,悬墨身上那被反噬的血煞之气,便是止也止不住。
尽管尊上当初留下压制血煞之气的药丸,还有很多。可在那般凶猛的药理之下,还是有残存的血煞之气萦绕在悬墨的骨髓之中,不断影响着他的心智。
大毛微微叹气,将这种不安的情绪压住,将目光从悬墨的身上移到了地图之上。
.......
计划很快敲定,中州很快因为一件灭门惨案,重燃战火。世家,天道宗,还有中州宗门,城池都被牵连其中,所有势力都被牵制,从寻找妖族的事情上转移了注意力过去,妖族占得一席生存余地。
谢寒舟将此事禀告给玄诚子,得到的却是一个滚字。
然后他就离开了,他猜到玄诚子复活陆朝颜的事情已是到了关键。
思绪纷乱,一时竟胡乱走到一处断头路上,他被阻停,却是抬头去看头顶的天,忽然笑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吗?可若是天地生了私心,万物又该如何?”
.......
在这般的形势下,桑伶的院子里却是一派和谐安静。
她在前一日便能下床,然后很快就能走出屋子,还在软磨硬泡下,让苏落给自己做了一根竹棍。
“嘟嘟嘟”的声音响起,便是她前进的地方。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在她向苏落抱怨了连续几天下雨,都不能出屋子后,便终于等到了一个灿烂的晴天。
中午,太阳暖烘烘地照下来。照在人的身上,很快便温暖了起来,即使是她因为病重总觉得寒凉的身子也在此刻暖了起来。
这样的温度下,她更是不想离开,尽管她坐在了一条门槛之上。
门槛是木制的,表面很光滑,没有任何倒刺。又有巴掌宽,很适合坐着。
她在这里晒了许久的太阳,都不见苏落过来。
然后,她便有了动作。
手指攥着那竹棍,嘟嘟嘟地响起,却不是向着院内而是院外。
眼前模模糊糊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绿色,还有微黄的泥土,还有远处的红色。
她其实并未告诉苏落,她的眼睛在这几天内也随着身体的恢复慢慢能看见一些什么东西,只是在发现苏落几次的试探,她还是装作犹如之前一般并未暴露。
今日,便被她寻来独身一人行动的机会。
嘟嘟嘟,声音慢慢敲进远处,她沿着脚下那微黄该是小路的地方,一步步向着远处的桃红色行进。
很快,一种沁人的花香便被吹来鼻腔之中。
“这是?桃花?”
脑中电光石火间,忽然想起如今不还是在冬月吗?怎么会有四月才开的桃花?
忽然,身后匆匆冲来一人。
她立即踩上前一步,像是不稳般脚下一个踉跄,就要向着地上摔去。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接住,那人的怀抱里又是一阵熟悉的草木香气。
她故意抓住那人的衣襟,有些无措:
“苏落,院子怎么这般大?我这是到了何处?怎么还有桃花香?”
防守最好的方式就是进攻。
桑伶一连串的问题很快打乱了苏落想要出口的质问,他没怀疑桑伶想要逃走的想法,只将人抱起,转身向着院内走去。
“你出了院子,走错了地方,我直接带你回去。”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那根探路的竹棍被他丢在原地,并没有捡起。
等桑伶发现她没了竹棍的时候,也是到了晚上。
此时,屋子里一片漆黑,并没有点灯。
这般的黑色下,她的心也慢慢变得不安起来。是苏落对白日他出逃的事情有所怀疑,所以才想着惩罚自己?
还有她的竹棍,她发现之后,立即去催桑伶捡回来,可她催了几次,苏落都并未去捡。
种种事情串联在一起,等她发现苏落重新回屋子,还带着一股不散的浓苦药气,这种不安便被放到了最大。
“这是什么?好苦,我不想喝!”
她故意撒娇想要将那碗药推出去,却不想伸手扑了个空,手腕一紧,竟是被苏落抓住了。
他口气还算温和,维持着之前的良善温和:
“这药材来之不易,你先喝了,喝完睡下,明日身上的伤便会彻底好的。”
桑伶是半分不信,可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软了声音,哀求道:
“苏落,我感觉我最近好多了,我不想喝药,这药味太怪,闻着便苦,我不喝。”
不想,她唇上一重,那碗边竟是压了过来!
浓重古怪的药气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光是闻着就让人想要吐出来。
可那端药的手,却还倾斜着将药准备倒下来。
桑伶已是闭紧了嘴巴,死命挣扎:
“我不喝!”
苏落所有的神情都隐藏在那一片黑中,看不清任何神情,只是那端药的手很稳,抓住手腕的手更紧,没有半分松开。
一角月光落下,只看见一双痛苦挣扎的眸子一闪而过。
“只要你喝下去,将一切都忘光,我们便能长久地在一起。阿伶,阿伶……对不起。”
亲近的小名被一点点磨碎了,从心口沿着嗓子一点点地吐出来,带着不得不为的野心,和着那疯狂偏执的爱,像是刀子,像是毒液,像是所有一切能杀人的东西,顺着那碗毒药拼命塞进心上人的口中。
还强迫她不得不和,不得不从,不得不成全。
桑伶只觉得眼前人就是个疯子!
她抬脚去踹,死命闭紧嘴巴,将头偏得死死,就算那药汤因为她的挣扎被不断灌进了鼻子,难受的她窒息。她也绝不去呼吸,去咳嗽。
这药,她绝对不能喝!m.χIùmЬ.CǒM
屋子里很快狼藉一片。
等那汤药的碗干了之后,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桑伶早已经因为药液昏迷了过去,天枢看着她呼吸重归虚弱,才缓缓松开了那手,将那药碗放在了矮几之上。
然后,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
力道极大,脸上红印突出,嘴角带血,嘴唇都被划破了。
他低低在笑:
“疯子,都是疯子!都疯了,疯了!”
头顶上的刀子终于掉下来,要做的事情他终于做了,事到如今,他已经是没有回头路。
只是,在这条绝路上,他还不死心,孤注一掷地想要去抓住这根浮木,觉得自己还有救。
他暗骂自己,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落那癫狂的笑容不绝于耳,床榻上的女子紧闭的眼睫忽然一颤,却立即平复下来,快得像是残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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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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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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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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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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