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桑伶奇怪的眼神,对面的黑猫站在地上的猫爪蜷缩了一下,它知道她在看它,让它过去,但是它不敢靠近。
一种失而复得后的不敢面对,在此时霎时冒出,变成横亘在它心上的一道枷锁。巨大的属于人类复杂的情绪,浮在心头,压得它近乎喘不过气。
“喵!”
视线迅速上移,黑猫微微一惊,肋下只觉有一股柔软的,近乎无物的温柔触感将它轻轻一带,举到了半空。
因为高举的姿势,桑伶的表情落在上方黑猫的眼睛里,变得十分清楚。
那是一种全然信任的依赖感,它突然开始挣扎起来,左扭右扭地想要脱开面前女子的靠近,可是力道又是极小的,带着它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意味。
桑伶此时更为疑惑:
“你消失了许久,突然出现怎么还不让我靠近?我这身体终于凝视了不少,可以抱抱你,你别乱动啊,我现在这个状态可是抱不了多久。”
闻言,黑猫挣扎的动作猛然一顿,浑身僵硬得像是石头。
桑伶不知道这小家伙,怎么来到了五百年前,好像就开始心事重重,全没有之前的那种爱吃爱玩爱调皮了。不过,她只以为小黑猫是经过禁忌之地的巨大变故,才心性大变,有几分沉默寡言起来。
眉心微皱,带着无奈,将那小黑猫抱进了怀里。抱得久了,淡淡的体温透过毛茸茸的皮毛渗透进来,桑伶感觉自己的身子也被暖了起来。
随着体温升高,桑伶有一种人的真实感慢慢显现,暂时盖过幽魂那种漫无边际的虚无感。可随着距离的贴近,一点突兀的硬物感也随之出现。
“你这几日究竟是去哪里了?一身的尘土泥块,像是跑了许多地方。”
黑猫一抖,对上了一双好奇探究的眼睛。
“喵喵喵。”
黑猫:n(*≧▽≦*)n
桑伶瞧着这猫一副装可爱的模样,表示反弹不吃这套。只握住它的爪子,抬了起来,蹙眉道:
“你看看,这下腹部都是湿泥,有些都干透了,我看你一个下午别是跑完了整个谢府吧?这里可是谢家,小心那些世家修士将你抓起来,炖成猫肉锅子吃掉!”
黑猫瞟了眼自己身上,莫名有些心虚,想缩回去。
“别动。”
女子淡淡叹息的声音一响,它只觉下腹动了动,黑猫悄悄抬眼,却是怔住。
桑伶没察觉小黑猫的怔楞,不过见它乖巧,却是十分满意,帮它清理尘土泥块的动作加快,唇边忍不住带出了一抹笑。
只见,昏暗的月光下,女子因为身体还未凝实,只能瞧得清透白的身躯面庞,这般下,那一双荏弱艳丽的眼睛便在此时极为出彩醒目,似含着一抹秋波横水,又似灼灼春日,带着暖透人心的美。
无疑,桑伶是一个好看的女子,一片温软的笑缓慢绽开,让她的好看变成一种颤动人心的美。
黑猫小心地扭了扭身子,好像有几分惊喜和雀跃悄悄爬上了心头,像是平静湖面上忽然跳出了一条小鱼,跃动飞腾间便是涟漪无数。
可是在这种喜悦之后,却是更深的黑洞似的漩涡,漩涡下,无数雀跃欢喜的情绪都被吸走,只留下一片黑沉沉,压抑的黯然。
黑猫眼中一黯,终究是闭了双目,盖住眼里那抹不属于猫的清寒神色。
……
廊下荒芜一片,草深乱杂,脚下泥泞带着残雨,到现在还未干透,移动间,有一种芬芳的泥土气息扑在鼻尖十分好闻。
心潮似乎也能在此刻全部平息,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消失,恢复平静。
夜色渐深,她搂着猫随意卧在一片干燥的廊下,很快便睡着了。
一刻钟后,只听耳边那人呼吸平缓安宁,黑猫轻巧一翻,从手肘缝隙中脱身出去。
它第一时间并未离开,无声慢凑到桑伶侧脸旁,拿着脖颈缓缓靠近,两者贴合,相靠许久,才收回离开。
一弯月牙斜挂夜幕之上,薄薄的月光将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远远只能看见,不引人注意的一小团黑影,朝着谢府中心位置靠近,三两下便极为熟悉地避开了巡逻侍卫,奔着心中既定的目标,消失不见了。
。。。。。
五百年后,天道宗。
众人从禁忌之地回来后,原本离群索居的明微峰此时人头攒动,热闹非常,只是这种热闹却是带着压抑的气氛。
“药门长老,寒舟如今如何了?”
陆朝颜在院外焦急等待,脚下的草地都要被软鞋底磨平,可守门弟子却还是坚守岗位,将她拦在了门外。
好不容易见着药门长老从屋内出来,她立即迎了上来,焦急开口,连着弟子礼都未行。
药门长老抖了抖身上的血,见陆朝颜这般,心里摇头,看来陆朝颜平时对长老们的恭谨也是表面功夫啊,还真是随了她师父。
这般想,他的面上却还是一片慈和:
“罡风所伤,瘴气迷心,伤势不轻。不过陆师侄不必担心,你师父带着众长老合力医治,成效颇多,谢师侄如今已经稳定了不少。”
药门长老一贯喜欢说一半留一半,主打中庸之道。如今在陆朝颜这个掌门首徒面前,更是老成持重,不愿深谈几分。xǐυmь.℃òm
可陆朝颜哪里会信他的说辞,自谢寒舟被玄诚子带出禁忌之地后,谢寒舟便一直昏迷。如今都过了两日,玄诚子和几位长老更是没离开过屋子。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如何是轻描淡写几句就能搪塞过去的!
“寒舟的伤势,究竟如何了,请药门长老明言!”
药门长老看她满面冷凝,原本还愿意称呼的长老二字,这次更是提都不提,直言不讳。顿时心头一堵,有些气闷,不过他的面上还是一片春风化雨,沉默微笑。
这时。
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只见傲薇真人正从屋中走出,见门口两人同时将视线看来,她也不好避开,只迎了上来,打了个招呼。
“掌门吩咐不得喧闹打扰。”
傲薇真人是一个生得如蔷薇一般好看的女修,性情却是十分冷漠,连着声音都是一贯冷淡。
陆朝颜继续追问:
“真人,那现在寒舟伤势是不是好了许多?他有没有醒过来了?”
傲薇真人一双眼静静望来,在陆朝颜如玉般好看的容颜姿色上微微一扫,撇开了眼睛,神色更为冷淡:
“禁忌之地凶险,谢师侄能轻易脱身也是掌门涉险搭救,十分不易。陆仙子若是有空,倒可以不必等在这里,回去翻翻古书记载才算是分忧。”
“是,多谢长老。”
陆朝颜恍然惊觉,面上一喜,匆忙离开。
瞧人走远了,药门长老才揶揄的看了眼傲薇真人,小声嘀咕道:
“这丫头还以为你和她一条心呢!当年你徒弟林伶,不是就被这丫头逼着进了禁忌之地,死无全尸,现在轮到了谢寒舟了,她倒是哭哭啼啼。若我说,这倒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解不解气?”
“管好你自己的嘴巴,丹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傲薇真人冷淡甩下一句,转身就走,只是脚步略显急促,显然牵动了心神。
药门长老见状,更是嘿嘿笑了两声,带着自己才能懂得的心思,也慢慢踱步走了。
屋内。
此时,玄诚子丝毫不知道外面的事情,眉头紧皱,挥手也让其余长老都走了。
见人走光,他才来到谢寒舟的床前,伸手使出灵力缓慢进入他的体内,带着几分试探。
一刻钟后,缓慢收回了手,玄诚子目光审视地盯向了床榻上沉睡之人。
“寒舟,没想到你的锁情丹竟然是已经解开了,哼,记忆恢复后,居然没有吱声,连一直陪在你边上的朝颜都给瞒了过去。哼,若不是你这次受伤严重,我也不会察觉。倒真是孩子越大越管不住啊。”
抬手抚了两下山羊须,玄诚子却是笑了下,并没有多动怒的样子。
谢寒舟再如何,修为也还是比他的低了许多,一个孩子再如何折腾,有些小心思,最终还是逃不了他的五指山。不过,谢寒舟到底是他接任天道宗的下任掌门,期望甚高,他的伤势还是要好好医治,不能耽搁,影响修为。
这般想,玄诚子出门后,又对门外守门弟子吩咐一句:
“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寒舟现在需要静养。还包括朝颜那丫头,小孩子家家的,就知道男女之情,终不能让她坏了静养。”
“是。”
守门弟子行礼应是,目送玄诚子离开,对着刚才门口陆朝颜和两位长老的事情是半句未提。
……
屋内,一片寂静。
床榻上的人一双眉正慢慢皱起,带着痛苦之色,眼下几番滚动,拼命想要睁开眼。可丹液灵药巨大的力量下,神志却被压制,只侧重修复伤势。
几番挣扎下,最后床榻上的人还是猛然从梦中惊醒,凭着心性硬是生生胜过那霸道的药性,斗了个赢。
身躯虚软坐起,谢寒舟醒来第一件事却是调用灵力查看储物袋,迫切的想要确认心中猜测。
重伤之后的灵气妄动,让他霎时喷了一口血,可下一秒,谢寒舟手指青筋乍显,攥住了一角被面,眼神里却是带了一种隐忍的狂喜。
“真的是你,阿伶……”
储物袋里,被细心藏匿起来的暗角内,聚魂灯因为曾经极近地捕捉到了那个所求之人的魂力,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向着外人告知一个显而易见的结果——
禁忌之地,它捕捉到了林伶的魂力。
自锁情丹药效消失,他记忆恢复,最先做的一件事便是去制出聚魂灯。聚魂灯传说能晓阴阳,通鬼神,聚死者未散之三魂七魄,重新转世。但材料古怪难寻,制法极为困难。最后他收集无数材料,费尽心力终于制出时,聚魂灯却是根本没有亮。
“初时,我还以为是制法出错,聚魂灯失败。万没想到……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没死。”
真相被一点点地揭开,最后的事实却又是那般地让人难以接受。
“或许该是,你的魂魄进了傀儡的身躯,转世重生成了。。。。。桑伶……”
“你就是林伶,是我想要聚魂重生的阿伶。。。。。”
如死灰般哀戚的声音传来,他的心被这个事实捅了一个窟窿,空空的,凉凉的,簌簌地钻过冷风,疼痛无比。
曾经真相就在眼前,可他还是怀疑,还是不信,执拗地排斥妖邪,几次三番想要对她下死手。
“幸好,你没死。”
没有再次死在我的手上。
手指忽然屈伸几下,一下攥紧了心口位置。
曾经最为排斥,不想被牵制时刻紧缚的缠心咒,终究是没了。连同那头的那个人,一起消失在了思念的另一头。
一种巨大的空虚,茫然、心惊、后悔、痛苦迅速翻腾搅扰,从细微的刺痛,渐渐变成一种麻木悲痛,从心口扩散到了五脏六腑,最后整个身躯里都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深入骨髓,痛入心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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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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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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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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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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