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九层塔底昏迷了数日,半刻前才悠悠转醒。周身笼罩的妖气,已经随着时间消散了大半。
其余一切如故,周边妖气浓厚,并无异常。
心口缠心咒上那种拉锯纂取灵气的感觉,也在此时骤然改变。调用自如,甚至有些不值钱,白送上门的感觉。
桑伶冷笑一声,继续查看周身。
此时,她身上的骨骼,经脉,伤势都好了。
带着些许希望,抬手摸上了左边的脸颊上,一片完好肌肤宛如白瓷光滑。
再往上,手下一凹,指下忽然变得坚硬冰凉,竟是直接摸到了一小块的白骨,像是白瓷凹裂,无法修复——
可见额角附近,最深处的那块肌肤连着血肉彻底丢了,再也不复。
衣袖撩开,右手上的伤势也好了大半,原本裸露的血肉上重新覆盖了肌肤,肤若凝脂,柔荑如雪。
可手背连同手腕上面都没了该覆盖的血肉,白骨森森直接裸露在外,从手腕上面直接连到小半个手背上。
也同样少了一块血肉肌肤......
封家阵法厉害专克傀儡,当初是连着血肉一块儿削去,没想到也能克制伤势修复。
虽她修复伤势许久,克服了那阵法上的余威,可到底这两块地方受伤最重,无法重新再长出血肉来。
心头一凉!
桑伶又调用了无数灵气缠绕包裹住那块伤口,努力了许久,裸露白骨还是毫无动静。
寒意遍布全身,心灰意冷下,她彻底放弃,那股子波涛汹涌的冰寒灵气随着她的不在调用也慢慢消了下去。
桑伶来回试了几次,见昏迷前的拉锯感觉都没有了。现在,每一次都调用,那头都不要钱的将大量灵气送来。
她先有些疑惑,转瞬就成了愤怒:
“怎么,知道我伤势好了,就不赶着落井下石,防止今后还用的上我,现在变成了锦上添花?我才不上你老鬼子当呢!”
将那狗东西又臭骂了好几通,却又不忘借着那多出的灵气打开储物袋,取了新的衣衫给自己换上。
做完后,桑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月石位置,丧气道:
“又因为你这个小玩意被救了,原本只是一只谁也不欠的傀儡,现在倒成了厚脸皮吸血的蚂蝗了。这种鬼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谢寒舟,你会来救我吗?”
叹息声在这个角落里响起,周边空寂,形成回响。
猝不及防间,上方忽地传来了另一道娇媚的女音:
“小家伙,年纪小小。一会臭骂,一会叹气,好玩,好笑,好可爱。”
“是谁?”
桑伶一个激灵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警惕环顾四周。
她像只没头的仓鼠在地上乱转,那娇媚的女声似乎被她逗笑了,笑了好几声,才慢悠悠指点道:
“你光在一楼看有什么用?看上面,你的上面。”
桑伶的脸臊得通红,昏迷了好几日,连的智商都没有恢复,还在外人面前犯了傻。
抬头一看,一双娇媚到甚至有些妖异的眼睛,从二楼栅栏里隔着光幕探了过来,笑容妍妍。
动作间,对方全貌露的更多了,桑伶微微一怔,转瞬恢复正常。
对方明显是妖,又被关在铁栅栏后,只是妖力不强,亦或是被九层塔常年压制吸收妖力后,此时显得虚弱极了——
她连最后的人形也维持不住了,一双狐狸耳朵都从发中钻了出来,宛如昨日黄花,望之触目惊心。
有些惊诧,不过,她略微收整了情绪,主动招呼道:
“你好呀。”
女子捂嘴一笑,淡倚在栏杆上,动作风情无限:wWW.ΧìǔΜЬ.CǒΜ
“小家伙,我是狐妖,人名什么的早就忘却。你若高兴,便称我胡娘吧。我来这九层塔已是不知多少岁月了,时间久到许多都要忘了。上来聊聊啊,你那第一层的都是低等的妖,早就被关的没了脑子,没得意思。”
“妖?九层塔?”
九层塔?踏雪!
桑伶一时愣住,面上迅速笑道:
“胡娘,这里是九层塔?是专门用来关押妖的地方?”
这妖出来的冒冒然,瞧起来半人半妖的样子也有些怪异,可桑伶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怀好意,或者狡诈杀机。
仿佛。
她似乎是在漫长的岁月里面有些寂寞,只想找一个人说说话。
胡娘见她妖气微弱,只以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妖。见她问的懵懂,捂嘴一笑道:
“是这个鬼地方,人类专门关押妖的。反正也出不去,你上来一起说说话啊。”
桑伶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抬头去寻能上去的道。
九层塔出入只有一道大门,也就是桑伶刚才进来的那道。九层塔通体没有楼梯,内部相通,中间相隔光幕,墙体墙体附带铁栅栏的凹槽,用以囚禁妖邪。
那光幕金光闪闪,瞧着就和封家镇压法阵一般模样,记忆里那几乎粉身碎骨的绞杀感让桑伶望之就要通体发寒,几乎不敢妄动。
可也只是几乎。
骨子里的倔强加上一些愤怒,她执着的一定要穿过那光幕去到第二层!
既然光幕危险,那就绕过光幕,再上不就行了。
不知是不是从没有妖被关在空地,亦或是九层塔还有别的法子,桑伶看到那平直光幕与竖直塔体连接有缝隙,就在靠墙支撑木柱的一圈位置。
这缝隙不大,但挤挤总能过的。
已爬上好几米,触及胡娘捂嘴的笑,桑伶有些无语,她总觉得有哪些不对。
特别是胡娘一个劲的捂嘴偷笑,笑容揶揄!
这点揶揄,马上就在桑伶勉力借助木柱爬到第二层,将头伸向那缝隙里时,达到顶峰。
胡娘终于是忍不住,一口吐露:
“哈哈哈哈,这么多年,这一层连着下一层关进来的多是痴痴傻傻的,难得有几个可以说话的大妖,还全是一心仇怨,满口出塔报仇。就连那些故事也是老掉牙,听的腻味的。”
她伸出纤纤玉手指了指桑伶快伸到二层的脑袋,又点了点中间的光幕,嘲笑道:
“你个小家伙还真是好玩。看着聪明伶俐,其实傻气执拗。这塔你空有满身灵气,这九层塔又不对灵气压制。你不知道用你那法宝调用灵气,直接打破塔内这简单的隔障,进到二楼嘛?这九层塔从来都是限制妖气的,可对灵气无害。”
桑伶一惊,刚才在她昏迷养伤时,这胡娘就已在观察自己——
她调用谢寒舟的灵气修复伤势,肯定也被在高处的胡娘瞧见。只是自己身上确实有妖气,那灵气随着她不调用灵气缓缓消失,可周身妖气不散,那胡娘才认定她是有别的法宝能调用灵气,还是妖。
果然下一句,胡娘果然笑道:
“你是不是有法宝能调用灵气?你这小妖也是好玩,身负妖气,又能调动灵气。唉,我才被关了几百年,这世间沧海桑田,还不知要出多少钟灵毓秀的小辈了。”
言下之意,胡娘认为桑伶是妖,并不是修士,亦或者是傀儡。
桑伶放下了大半的心,胡娘也没说错,她身负妖祖血脉,前身也是妖。
......
头顶光幕闪动金光,桑伶强行克服心底的恐惧,调用灵气迫使自己升起,抬手触及那金光。
越近,手指越是颤抖的厉害,连着指尖都在晃动,引来胡娘的惊讶注目。
桑伶伸手一把摁住那去触摸光幕的手指,很快,指尖就被一点暖意包裹,像是阳光,并无刺痛杀意。
桑伶眼睑一红,睫毛颤动迅速眨掉湿意,灵气调用更多,一下穿透那强劲光幕,进到二楼。
栅栏里胡娘懒懒散散的撑头,歪在膝盖上。
她伸手指了指周围的铁栅栏,又指了指头顶和脚下,嘲讽道:
“九层塔是那些所谓的正道囚禁我们大妖的囚牢,进的来出不去,直至将我们逼疯。无数妖被关进来,无数妖疯了自杀消散。这么多年,我受够了,也活够了。”
胡娘嘴角的笑一直含着,从没有消失,每一次的幅度荡开缩小都美的像是一朵牡丹花般,艳丽夺目。
她确实是一只大妖,或者曾经是一只大妖。
尽管如今已经被磋磨的失去了那娇媚的容颜,只留下苍老如树皮的肌肤和佝偻的身形......
胡娘的故事讲完了,她拒绝了桑伶的解救尝试,选择自尽。
似乎她还坚持活着的原因,不过是要讲出自己的那些往事,讲故事讲完了,她也该离开了......
灰飞烟灭时,她给桑伶留下的最后一抹笑,却是像人般流下了血泪。
桑伶哀伤叹气:
“不该相信修士,也不能去相信人类的谎言,人妖对立,妖善人贪,世道如此,天命如此。”
桃花妖,藕妖,胡娘......经历种种,众妖的故事就在眼前,最后都清楚的告诉了她一个道理:
不该相信谢寒舟,不该相信他的承诺,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即使缠心咒的特性在,同伤共死,可自己最后不也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九层塔虽对妖邪压制更厉,可到底守卫森严,一辈子被困在这里都有可能。
困在这里,今后一切的命运,都不过是任人摆布,苟且偷生而已。
为今之计,一定要从塔里逃出去,不能坐以待毙!
还要在塔里找到踏雪,解开心口的缠心咒!
那群将她丢来九层塔的人出现的太过奇怪,像是故意要引来谢寒舟一般。
阴谋种种,在脑中转过......
她还是需要继续到牵丝城找个有口碑的傀儡师检查检查,查看下她身上除了缠心咒,是否还有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等一切结束的话,桑伶手指轻抚心口,那缠心咒于月石之上,突兀明显,纠缠极深。
关于她的妖祖血脉之事,桑伶虽目前并未受到威胁,但她还是不敢再去相信谢寒舟曾经的保证,为今之计,如果能出了塔,还是需要多加隐藏,避开人世才行。
桑伶抬头望向上空,层层光幕叠加,最远最深处,模糊看不清楚,她总觉那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无形之手,在搅动风云,随意拨弄她的命运。
这种担忧浮在心头,又挥之不去。
不过,桑伶从来都是忘性极大,这种情绪盘旋几息,也就渐渐消弭下去。
......
对着胡娘最后消失的位置遥遥一拜,算作祭奠。桑伶运转灵气护身,开始了在九层塔内探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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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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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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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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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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